奉天殿外，空氣像是凝固了的鉛塊，沉重地壓在每個人的心頭。那高懸於天的光幕，卻絲毫沒有理會這下方的死寂與驚惶。
就在朱元璋心頭驚濤駭浪尚未平息之際，那冰冷而宏大的天幕之音，再次毫無感情地響起，每一個字都清晰得砸在所有人的耳膜上：
“常太子妃，大明二百七十六年，出身最尊貴的太子妃。”
朱元璋聽著這些，緊繃的臉色稍稍緩和了一些。尤其是那句“大明二百七十六年”，像是一劑強心針，打進了他的心坎裡。
二百七十六年！雖然比不上周朝八百年，但遠比秦隋短命要強得多，比他朱重八能想到的已經好上太多太多了！他一個草根出身，能打下這般基業，傳國近三百年，似乎……也該知足了。
至於“出身最尊貴的太子妃”，老朱內心也是認同的。
標兒的正妃，是開平王常遇春的嫡長女，這身份，這尊榮，滿朝文武裡，除非再從李善長、徐達他們家找個年紀合適的嫡女出來，否則確實無人能及。
老二秦王樉的媳婦是王保保的妹妹，身份特殊，但終究是前元餘脈，而且老二也根本當不上皇帝；
老四燕王棣的媳婦是徐達嫡長女，將來頂天是個王妃。這麼一比，常氏這太子妃，出身尊貴，名副其實。
然而，“出身最尊貴”這幾個字，像是一根細刺，在朱元璋稍稍放鬆的心頭輕輕紮了一下。
他現在是洪武十一年，很多未來的布局還未完全展開，或者說，他還沒被迫去細想那些最殘酷的可能性。但一種屬於帝王的本能，讓他隱隱覺得這極致的尊榮背後，似乎纏繞著一絲不祥的預兆。
天幕為何在此刻，特意強調太子妃的“出身最尊貴”？
僅僅是陳述事實嗎？
還是說……正因為這無比的尊貴，反而會引來……某種不測？
老朱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太子，最後，他的眼角餘光掃過了那群激動不已的常家兄弟和藍玉。
常家、藍玉……軍功赫赫，權勢熏天……
然而不等朱元璋細想，緊接著，那些原本屬於皇家秘辛、外人絕難詳知的過往，被天幕以一種平鋪直敘的方式，冰冷地公之於眾：
“常氏，太子妃。誕於戎馬，馬皇後親自賜名，緣定東宮，青梅竹馬。”
“洪武四年，父開平王常遇春薨於北征，帝後悲慟，然婚約不改。”
“洪武七年，太子大婚，儀製超格，聘禮、賀禮盈庫，特辟新倉以納之。勳貴公侯，皆與盛典。”
天幕之言，並未停止，繼續細數著常太子妃的尊榮。
“婚後，太子敬重，帝後鐘愛。洪武十一年前，已誕皇嫡長孫雄英，並二位皇女。”
“常太子妃常代皇後行後宮諸禮，協理宮闈，恩威並施，無人不服。”
一句句，一件件，都是事實，都是洪武朝臣民或多或少知曉或聽說過的。但此刻被這天幕如此清晰地、以一種近乎“蓋棺定論”的方式宣講出來，味道徹底變了。
這已不再是家常，而是“天述”的定評！
偏殿那邊，女眷們的反應更為直接。
燕王妃徐氏徐妙雲）下意識地挽住了太子妃常氏的胳膊，既是支撐，也是下意識的保護。
開平王夫人藍氏常遇春夫人、常氏母親）則激動得嘴唇哆嗦，眼中淚光閃爍，那是驕傲，也是麵對這未知天威的惶恐。魏國公夫人等勳貴夫人，目光複雜地在常氏和天空之間來回移動。
而站在勳貴隊列裡的常茂、常升、常森三兄弟，此刻他們猛地挺直了腰板，臉上不由自主地浮現出與有榮焉的激動之色。他們的舅舅藍玉，更是下意識地摸了摸下巴，眼神銳利地掃過四周，仿佛在警告任何可能對此有所非議的人。
天幕的敘述似乎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語調依舊平穩，卻帶上了某種總結性的意味，仿佛在宣讀一段塵封的判詞：
“然，福兮禍之所伏。極致的尊榮，亦需相應的運勢方能承載。”
這句話玄之又玄，卻像是一把重錘，敲得不少人心裡發慌。
“常太子妃之命運，係於一身，亦係於……”
天幕的聲音在這裡微妙地停頓了一下，仿佛在故意吊起所有人的胃口。
就是這一停頓，讓下方的常茂、常升、常森三兄弟，以及他們的舅舅藍玉，渾身猛地一僵！
他們剛才的激動和榮耀感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野獸般的直覺！天幕之前所言，皆是姐姐外甥女過去的尊榮，而此刻，這詭異的停頓之後，恐怕就要……
果然，天幕之音再起，卻不再講述榮光，反而拋出了一個足以引爆一切的問題：
“大明出身最尊貴的太子妃，為何芳華早逝？其薨，是天命如此，抑或……人禍使然？”
“芳華早逝？！”
“人禍使然？！”
這幾個字，如同最惡毒的詛咒，又如同點燃炸藥桶的火星，瞬間將常家兄弟和藍玉的眼睛燒得通紅！
“誰？！！”鄭國公常茂第一個忍不住，發出一聲壓抑不住的低吼，像一頭被激怒的雄獅，猛地攥緊了拳頭，目光如同利刃般掃向四周的文武百官，似乎想從中揪出那個隱藏的凶手！
常升、常森也是咬牙切齒，額頭上青筋暴起。他們姐姐未來竟然不是壽終正寢？是被人害死的？！
藍玉的臉色更是瞬間變得陰沉可怕，他猛地踏前一步，周身那股百戰悍將的殺伐之氣毫無保留地散發出來，目光如鷹隼般銳利，死死盯住天空的光幕，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他隻等那天幕再吐出任何一個名字，無論是誰，他都要將其撕碎！
就連龍椅旁的朱元璋，臉色也再次沉了下來。太子妃早逝？人禍？誰那麼大膽子，敢害他的嫡長孫媳、標兒的正妃？！這不僅僅是常家的損失，更是對皇室的挑釁！
整個奉天廣場，剛剛稍緩的氣氛瞬間再次繃緊，而且充滿了某種一觸即發的殺機和混亂前兆。所有人都在等，等那天幕揭曉最後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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