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的腦子“嗡”的一聲，眼前甚至黑了一瞬。
他是馬上得天下的皇帝，他比誰都清楚“官方史料”意味著什麼！那是記錄一個王朝繼承者正統、功績、傳承的最核心、最權威的檔案！是後世評定其曆史地位的根本！
太子一脈的官方史料後世存留極少？！
這絕不僅僅意味著丟失了幾卷文書那麼簡單！
這幾乎就是在明晃晃地宣告：他寄予厚望的太子朱標，根本沒能坐上本該屬於他的那個位置！他這一脈，極可能像那唐朝的隱太子李建成一樣，不僅在權力鬥爭中徹底失敗，甚至連存在的痕跡都被勝利者係統地、有意識地從這個王朝的官方記憶裡近乎徹底地抹去了！
“標兒……？”
朱元璋猛地扭頭，看向身旁臉色已然慘白如紙的太子朱標。他的嘴唇哆嗦著，想說什麼，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一種巨大的、前所未有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這位開國帝王。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識到，他親手製定的傳承秩序，在未來某個時刻，可能被某種可怕的力量徹底顛覆、碾碎！
不僅僅是朱元璋。
台下，跪在地上的韓國公李善長，頭埋得更低了，幾乎要磕到冰冷的金磚。他的後背瞬間被冷汗浸透。作為淮西勳貴的核心和頂級智囊，他太明白這意味著什麼了——這預示著一場針對太子一脈的、徹底到令人發指的清算！不僅僅是殺人，還要誅心，還要滅跡！是什麼樣的勝利者，才會需要如此決絕地抹去前太子的所有存在證明？他不敢想，一想便是滅族之禍！
左丞相胡惟庸更是渾身一顫，險些癱軟在地。他腦子裡飛速計算著所有的可能性，每一種都讓他如墜冰窟。太子若不得善終，那他們這些被打上東宮烙印的臣子呢？下場隻會更慘！這“存留極少”四個字，仿佛就是他未來命運的墓誌銘！
所有能聽懂這話含義的重臣，無不感到一股來自未來時空的、冰冷刺骨的惡意和恐懼。奉天殿前，死寂之中，彌漫開一種無聲的、卻足以讓人窒息的驚駭。曆史的斷裂感，從未如此清晰而殘酷地展現在他們麵前。
朱元璋胸膛劇烈起伏，那口氣像是拉破了的風箱，呼哧作響，每一次吸氣都仿佛帶著血腥味。天幕上的字句，不再是虛幻的光影，而是化成了一把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的心尖上，燙在他最不能碰觸的逆鱗之上！
他的大孫，死了，死得不明不白！
他的太子，一脈的傳承，斷了，斷得乾乾淨淨，連史料都沒留下！
“精確清除”……“存留極少”……
這幾個詞在他腦子裡瘋狂碰撞、炸裂，炸得他眼冒金星，炸得他理智的弦徹底崩斷！
他的目光，不再是掃視，而是變成了兩把淬了毒的刮刀，帶著近乎實質的腥風血雨，猛地釘死在了台下那幾個兒子的身上——老二、老三、老四！
他的兒子們啊！他分封出去，指望著他們拱衛中央、永保朱家江山的好兒子們啊！
“好……好得很啊！！”
一聲低吼從朱元璋的喉嚨深處迸發出來，不像人聲，更像受傷瀕死的猛獸發出的咆哮，震得雨簷下的琉璃瓦似乎都在簌簌作響。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那動作帶著千軍萬馬中衝殺出來的煞氣，逼得近前的馬皇後和朱標都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
他抬起手臂，那根曾經指揮過百萬大軍、締造了一個王朝的手指，此刻因為極致的憤怒和心痛而劇烈顫抖，指甲幾乎要掐進自己的掌心。他指著台下跪倒一片的人群，精準地將那恐怖的威壓聚焦在秦王、晉王、燕王三個年長的皇子頭頂。
“咱還沒死呢！骨頭還沒埋進土裡呢！你們……你們這幾個……好兒子！”他幾乎是咬著後槽牙，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每一個字都帶著冰碴子和血沫子，“是哪一個？！是哪一個黑了心肝，學了那千刀萬剮的李世民？！啊？！等不及了是吧？！看上你大哥那個位置了是吧？！”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炸雷般滾過廣場：
“要讓咱知道！是你們哪一個！奪了你大哥的位子！害了咱的大孫！斷了咱標兒的根！！”
暴怒到極致，他反而停頓了一下，那雙充血的眼睛死死盯著他的兒子們，像是在辨認一群披著人皮的豺狼。然後，他用一種近乎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森寒語調，一字一句地宣告：
“咱……咱誅了你們的……扒了你們的皮！！抽了你們的筋！！”
“誅九族”的話在舌尖轉了一圈，被殘存的最後一絲血緣理智硬生生壓了回去，換成了更原始、更解恨、也更符合他老朱風格的酷刑——扒皮抽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