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之上，那個自稱為“讀史人朱吉棣”的身影再次清晰起來。他清了清嗓子，依舊是那副帶著點現代人散漫勁兒的腔調：
“好了好了，閒篇兒扯完，咱們書接上回。昨天說到哪兒了？哦對，太子朱標，洪武二十五年，奉了他家老爺子朱元璋的聖旨，跑了一趟西安。”
這稱呼聽得底下文武百官眼皮直跳，敢這麼稱呼洪武爺的，也就這天上的“神仙”了。
“主要目的呢，是考察西安這地界兒，看看適不適合當新都城。要是真定下來了，那西安估計就得改回唐朝時候那個響亮的名字——長安了。”
遷都？長安？這幾個字眼讓底下不少人交換著眼神。這可是動搖國本的大事！陛下居然真有這心思？還讓太子去辦？可見對太子的信任。
但緊接著，朱吉棣話鋒一轉，拋出了一個讓所有人豎起耳朵的細節：
“當然了，太子爺這趟差事，可不止考察風水那麼簡單。他還有個重要任務，就是去給他那個不省心的二弟——秦王朱樉，擦屁股！”
“擦屁股？”
這詞兒有點糙，但意思直白得可怕。殿內殿外，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聚焦在了被捆得結結實實、嘴裡還塞著布團的秦王朱樉身上。
合著這位爺在封地，就沒乾好事？捅了大簍子，還得勞煩太子大哥千裡迢迢跑去平息？
天幕可不管朱樉的死活，朱吉棣的聲音繼續傳來，帶著點讀史人特有的那種“盤點黑曆史”的口吻：
“咱們這位秦王殿下啊，在西安就藩的十來年裡，那可是……嘖嘖，精彩得很呐。”
他雖沒詳細說，但那意味深長的“嘖嘖”兩聲，已經足夠讓所有人腦補出一百場欺男霸女、橫行鄉裡的戲碼。
“具體乾了啥，咱就不一一細說了，免得汙了諸位耳朵。總之呢，鬨得天怒人怨，民憤極大。結果到了洪武二十四年，終於把他家老爺子給徹底惹毛了！”
朱吉棣的語氣甚至帶了點幸災樂禍：“一道聖旨，直接把他從西安逮回了應天府！然後嘛……嘿嘿，就在南京皇宮的某個犄角旮旯裡，被關了一年多禁閉！好好反省了一下人生。”
眾人聽得暗自吸氣。陛下對兒子們嚴厲是出了名的，但把已經就藩的親王直接抓回來關這麼久，這還是頭一遭聽說！這朱樉是作了多大的孽？！
“所以啊，”朱吉棣總結道，“太子朱標洪武二十五年去西安，明麵上是考察遷都，這暗地裡，或者說順帶的重要任務，就是代表老朱家，去給秦王殿下闖下的禍事掃尾，安撫一下被傷透了心的西安百姓，挽回點老朱家的聲譽。”
原來如此！這下邏輯通了！太子是去替弟弟平事兒的！
可這個結論，卻讓底下所有人的心再次提了起來——太子是因為替你朱樉擦屁股才去的西安，然後死在了路上？那這賬……豈不是更要算在你朱樉頭上？！
朱元璋的眼神已經能吃人了，死死盯著朱樉，仿佛下一秒就要下令把他拖出去剁了。
就在這殺氣彌漫，朱樉自己都覺得自己今天死定了的時候——
突然，從偏殿方向，傳來一個清晰、帶著明顯異族口音，卻異常堅定勇敢的女聲，用的是略帶生硬的河南官話：
“太子大哥！不是我男人害死的！”
全場的目光瞬間又被拉了過去。
隻見秦王妃觀音奴王保保之妹，敏敏帖木兒）不知何時已走到偏殿門口，雖然臉色同樣蒼白，但腰杆挺得筆直，眼神毫不畏懼地望向殿外廣場。
“太子去西安前，我男人就已經被召回應天了！他一直在應天關著，根本沒回西安！他怎麼害太子大哥？！”
這話如同一聲驚雷，炸響在每個人耳邊！
對啊！
秦王洪武二十四年就被抓回來了，關到二十五年！太子去西安的時候，秦王根本不在西安！他人還在應天府的““大牢”裡蹲著呢！
一個遠在幾千裡外關著的人，怎麼害死正在出差途中的太子？
這根本說不通！
所有人的思維都卡殼了。剛才所有的懷疑和殺氣，都被這簡單無比的事實一下子給堵了回去。
朱元璋也猛地愣住了。暴怒的神情凝固在臉上，顯得有些滑稽。他光想著朱樉在西安造的孽引來了太子，卻差點忘了這混蛋小子當時根本不在西安！
觀音奴的身份特殊，她是北元梟雄王保保的親妹妹，老朱留著她對安撫漠北元人殘餘勢力有大用。就連太子妃常氏，在老爺子心中的政治分量也未必有她重。也正因為這份底氣，她才敢在這個時候，為了自己的丈夫，站出來直言辯駁。
殿內一片死寂。
朱元璋臉上的肌肉抽搐了幾下，那口梗在心頭的殺氣，一下子泄了大半。雖然總覺得哪裡還是怪怪的，這口氣鬆得不太痛快，但隻要不是老二親手或者直接害死了老大，不是出了李世民那種手足相殘的慘劇……老朱覺得，這已經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他長長地、複雜地吐出一口濁氣，揮了揮手，聲音帶著疲憊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尷尬：
“是這個理……秦王妃說得沒錯。把……把秦王放開吧。”
侍立在殿下的待衛平保兒聞言，剛要領命上前。
卻有人比他還快。
太子朱標幾乎在父親話音落下的瞬間，就已經快步走下了台階，來到了被捆得像個粽子似的二弟麵前。
他沒有先取下塞在朱樉嘴裡的軟布，而是俯下身，湊到朱樉耳邊，用極低的聲音飛快地嘀咕了幾句。
台階上的朱元璋眯起了眼，他雖然沒聽清大兒子說了什麼，但猜也猜得到，肯定是叮囑老二這個混賬東西，鬆綁後彆犯渾，彆嚷嚷，趕緊認錯消停點。
朱棡、朱棣、朱橚等其他皇子也都緊張地看著這一幕。
朱標說完，這才伸手，小心翼翼地取下了朱樉口中的布團，然後又親自去解他身上的繩索。
朱樉大口喘著氣，臉上又是眼淚又是鼻涕，狼狽不堪。他看看大哥，又害怕地偷瞄了一眼台階上的父皇，嘴巴張了張，似乎想嚎啕大哭或者辯解什麼，但想起大哥剛才的叮囑，最終還是把話咽了回去，隻剩下肩膀還在不住地發抖。
危機似乎暫時解除，但巨大的謎團依舊籠罩著所有人：如果秦王不在西安，那太子朱標，究竟是怎麼死在這次考察途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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