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前，氣氛剛剛有所鬆動。
眼看那天幕上的朱及第似乎已經說完今日份的“驚悚故事”，不少人都暗自鬆了口氣，琢磨著是不是該扶著受驚過度的陛下回宮，或者趕緊溜回家壓壓驚。就連朱元璋本人都微微塌下了肩膀，準備緩一緩這接連不斷的衝擊。
可就在這當口，那天幕上的朱及第非但沒有像往常一樣消失，反而突然眨了眨眼，視線微微下移，像是看到了什麼新鮮玩意兒，嘴裡“咦？”了一聲。
這一聲，又把所有人的心給吊了起來。
隻見朱及第對著前方仿佛那裡有塊看不見的屏幕），用一種略帶調侃的語氣念道：
“哎，各位先彆急著走哈，這兒有位網名叫做‘橫掃漠北我玉哥’的朋友留言，謔，這名字起的……他說啊，他認為我前天誇藍玉大將軍的戰績，在雲南和遼東給大佬們當副將時，那是實打實的硬功勞，沒毛病！但是——”
這個“但是”一出，站在勳貴隊列裡的永昌侯藍玉，原本因為聽到自己名字和誇讚而微微揚起的下巴，瞬間僵住，耳朵唰地就豎了起來。
啥意思？前幾天不還把我誇得天花亂墜，說我是什麼“大明戰神預備役”嗎？怎麼今天就有“但是”了？
天幕的聲音繼續念著那條“留言”：
“——但是！他自己當主將指揮的那場捕魚兒海之戰，水分太大！值得好好扒一扒！”
“水分大？！”
藍玉的眼睛猛地瞪圓了，一股火氣蹭地就冒了上來。老子打成那樣，幾乎端了北元老巢，這叫水分大？！他下意識就想吼回去，卻猛地想起這他媽是天幕，他吼破了喉嚨那邊也聽不見，隻能憋得臉皮發紫，呼哧呼哧地喘粗氣。
天幕上的朱及第似乎對這條“挑刺”的留言很感興趣，摸著下巴道：
“哦？說捕魚兒海之戰有水分？這位朋友看來是懂行的啊。來來來，展開說說，怎麼個水分法？”
他仿佛在逐字閱讀那條不存在的彈幕：
“嗯……這位朋友說，根據一些史料記載，藍玉大軍深入漠北後，其實一度迷失方向，補給困難，軍心浮動。是部將王弼等人堅決主張繼續深入，不可半途而廢……後來找到北元營地，發動總攻前，藍玉作為主將，其實有過猶豫，擔心是陷阱，又是其他將領力主趁其不備，即刻進攻……這些細節，《明實錄》裡可都沒細寫啊。”
這番“爆料”一出，底下文武百官的表情頓時精彩起來。
徐達、馮勝等老帥下意識地對視一眼，微微頷首。
徐達低聲道：“初為主帥，統禦全局，顧慮多些，也是常情。副將隻需考慮破敵，主帥卻需慮及全軍生死、糧草補給、後方安危，猶豫一二，不算過錯。”
馮勝也接口：“嗯，臨陣抉擇，本就存乎一心。能納諫如流，果斷決策，便是良將。”
他們的評價很客觀，甚至帶著點對後輩的寬容。畢竟，誰第一次獨當一麵不緊張？
藍玉聽到這分析，雖然臉上還是有點掛不住，但心裡稍微好受了點。對啊，老子最後不是打贏了嗎？過程有點小波折怎麼了？
天幕上的朱及第似乎也讚同這個觀點，點著頭為藍玉“辯護”：
“這位網友說得有些道理，但戰場形勢瞬息萬變，主將有所猶豫、聽取部下建議，這正說明藍玉並非剛愎自用之人嘛！最終能取得捕魚兒海之大捷，其主將之功，還是毋庸置疑的！”
聽到這話，藍玉的胸膛又不由自主地挺起來一點。就是！老子還是牛逼的！
就在藍玉剛剛找回一點麵子，眾人也覺得這爭議還算正常範圍內時——
天幕上的朱及第突然又“咦”了一聲，表情變得極其古怪，像是看到了什麼驚世駭俗的東西。
他張了張嘴，似乎有點難以啟齒，但還是硬著頭皮念了出來：
“這……這兒還有一條留言……網名叫做‘愛吃瓜的曆史課代表’……他說……他說……”
朱及第頓了頓，仿佛需要勇氣才能念出後麵的話：
“他說……藍玉打贏之後乾的那件破事才是真沒得洗！他居然……他居然強行玷汙了北元主的王妃！我的天……這位網友原話是：一個常年被風沙吹、年紀也不小了的老年婦女，他藍玉是怎麼下得去嘴的？！這不純純饑不擇食嗎？！這才是他最讓人沒法忍的黑點！”
“轟——！！！”
這段話，像是一顆巨型炸彈，直接在奉天殿前爆炸了！
一瞬間，萬籟俱寂。
真的是一點聲音都沒有了。風停了，呼吸停了，連心跳聲好像都他媽停了。
所有人的目光，不再是偷偷地、而是直勾勾地、帶著極致震驚、荒謬、鄙夷、甚至還有一絲難以言說的惡心，齊刷刷地、死死地釘在了藍玉的身上！
有的人腦子轉的是：我的娘誒！北元王妃？！他也真敢碰？！那是戰利品，是能顯示天朝恩德用來招降的啊！他居然……他不想活了嗎？！
但更多的人，腦子裡反複回蕩的是天幕裡那句殺傷力極大的吐槽：一個被風沙吹老了的老婦女……他怎麼下得去嘴……饑不擇食……
這已經不是論罪了，這他媽是公開處刑！是人格和精神上的毀滅性打擊！
藍玉本人，在聽到第一句關於王妃的話時，整個人就如同被天雷劈中，徹底石化。
他的臉先是漲成紫紅色，然後迅速褪成慘白，最後變成一片死灰。他能感覺到無數道目光像燒紅的烙鐵一樣燙在他身上，那些目光裡包含的情緒，讓他恨不得當場自刎。
羞恥！前所未有的羞恥！比戰敗被俘還要強烈一萬倍的羞恥感，像滔天巨浪一樣將他徹底淹沒！
“呃……”
他喉嚨裡發出一個短促而古怪的音節，眼睛猛地向上一翻。
然後，在全世界安靜而矚目的圍觀下，大名鼎鼎的藍玉，雙腿一軟，連哼都沒來得及哼一聲，“噗通”一聲，臉朝下直挺挺地砸在了奉天殿前冰冷堅硬的大理石金磚上！
竟是被這突如其來的、極致“社死”的爆料，給生生羞憤得暈死了過去！
而此刻，竟然沒有一個人反應過來去扶他。就連他的親外甥常茂，都還張著大嘴，沉浸在“舅舅居然好這口？”的巨大震撼中，沒能回過神。
隻剩下那天幕，依舊高懸，沉默地見證著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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