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十一年八月十九,應天府皇宮。
夜已經深了,可宮裡一點沒有平日的安靜,空氣繃得緊緊的,像拉滿了的弓弦,壓得人喘不過氣。
原因無他,兩位金貴的皇孫——皇長孫朱雄英和燕王世子朱高熾,同時染上了要命的天花!
東宮和燕王世子住的院子早就被封得嚴嚴實實,裡麵燈火通明,宮女太監們個個用細紗蒙著臉,走路都踮著腳,一點聲音不敢出。
太醫院所有當家的太醫全都留在了宮裡,不敢離開半步。每隔一個時辰,院正就得親自跑到奉天殿側殿,向守在那裡的朱元璋和太子朱標彙報情況。
前兩次,院正還能硬著頭皮說:“二位殿下高熱未退,症狀相似,臣等正全力用藥控製。”
可等到他第三次走進大殿,所有人的心,都跟著他那沉重的腳步,一起沉了下去。
老院正“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頭埋得低低的,聲音乾巴巴的帶著顫:
“陛下,太子殿下……皇長孫殿下……他,他痘瘡發得不順,熱毒往裡走了,還……還開始抽風了……情況,萬分凶險啊!”
他說完這句,頓了頓,才用稍微好一點的語氣繼續:
“至於燕王世子殿下……身熱已經退了一些,痘瘡也一顆顆發出來了,形狀飽滿,顏色也正……這是邪氣往外走,身子在好轉的吉兆。”
龍椅上的朱元璋眼睛猛地一縮,旁邊的朱標臉色“唰”地一下就白了,身子晃了晃,差點沒站穩。
等到第四次稟報,消息就更讓人心驚了。
院正語氣裡帶著點難以置信:“陛下,燕世子情況穩定,痘漿開始充盈。以臣愚見,世子這回得的……不像是重症,倒像是一次輕微的‘小感染’。”
看到朱元璋眼神陡然變得鋒利,院正趕緊解釋:
“陛下,天花這病也分輕重。世子染上的,似乎是輕的那種。這麼一來,他不但沒事,反而……反而算是因禍得福。”
“福?”朱元璋的聲音又低又沉,壓得人胸口發悶。
“回陛下,人這輩子,通常隻得一次天花。世子殿下平安熬過這一遭,身體裡就有了‘抗性’。從今往後,再也不怕這天殺的花痘了!就算……就算以後待在痘疹橫行的地方,也能平安無事。這……這難道不是福氣嗎?”
大殿裡死一般寂靜,隻有蠟燭偶爾“劈啪”響一下。
朱元璋的臉色在燭光下明明暗暗,他目光像刀子一樣掃過殿裡每個角落,好像要把任何可能走漏風聲的縫隙都給堵上。
“今天兩位皇孫的病況,特彆是燕世子好轉的事,”他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殺意,“誰要是敢傳出去半個字,斬!”
太醫院正渾身一哆嗦,腦門死死抵著地麵:
“臣遵旨!臣已經下令,所有當值太醫,在兩位殿下鳳體完全康健前,誰也不準出宮!所有脈案、藥方,全都嚴加看管,絕不會有絲毫泄露!”
看著院正退出去的背影,朱標轉向父親,聲音抖得厲害,裡麵還帶著說不清的複雜情緒:
“父皇……看來,高熾他……他或許真是……天命在身的人。可我家雄英他……”
“閉嘴!”朱元璋猛地打斷他,聲音嚴厲,但自己隨後也陷入了沉默。
朱元璋把所有人都趕了出去,獨自站在空曠的大殿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