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時間,轉瞬即逝。
野狼原的營地在一種壓抑而亢奮的氛圍中被徹底抹去痕跡。八百狼卒,如同蟄伏的毒蛇,收斂了所有聲息。
夕陽的餘暉剛剛被地平線吞噬,濃重的墨色便迫不及待地浸染了天穹。今夜無月,唯有幾顆稀疏的寒星,在極高的天幕上冷漠地眨著眼。風變得更急了,卷起地麵的沙礫,打在人的臉上,生疼。嗚咽的風聲完美地掩蓋了所有細微的動靜。
這真是一個……殺人的好天氣。
營地舊址上,八百餘雙眼睛在黑暗中閃爍著幽綠的光芒,那是饑餓的狼瞳。沒有人說話,甚至連沉重的呼吸都刻意放緩。他們檢查著身上的裝備,確保每一把刀都捆紮結實,不會發出碰撞聲;每一副皮甲都束緊,不會妨礙行動。
韓破軍立於隊伍最前方,依舊需要韓六在一旁稍稍攙扶,但他的脊梁挺得筆直,仿佛那足以令常人崩潰的重傷隻是微不足道的擦傷。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掃過每一張或熟悉或陌生的麵孔。
“記住。”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一個士卒的耳中,壓過了風聲,“我們不是去打仗,是去屠宰。”
“黑石部,就是圈裡的牲口。”
“你們要做的,就是跟著你們的頭狼,衝進去,用最快的速度,割開他們的喉嚨。”
“我不要俘虜,不要繳獲的拖延,我隻要速度,隻要殺戮!”
“用最快的速度,讓他們徹底消失!”
沒有戰前動員,沒有慷慨激昂。隻有最直接、最赤裸的殺戮指令。而這,恰恰最能點燃這群野獸心中的火焰。
“狼牙在前,我為鋒矢。”韓破軍的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他拒絕了王老五和韓六讓他居中指揮的請求。
“狼爪兩翼策應,截殺潰兵。”
“王老五領輔兵及後備,待火起為號,從正麵壓上,清剿殘敵。”
“都明白了?”
“明白!”低沉的應和聲如同悶雷滾過大地。
“出發。”
沒有旌旗招展,沒有鼓號喧天。八百人的隊伍,如同一條融入夜色的黑色巨蟒,悄無聲息地滑入茫茫荒原,向著西方,向著黑石部的方向,潛行而去。
行軍,是對這支新整合隊伍的第一道真正考驗。
腳下是崎嶇不平的戈壁,碎石遍布,黑暗中稍有不慎便會扭傷腳踝,甚至發出聲響。寒風如同無孔不入的細針,尋找著甲胄的每一處縫隙,帶走體溫。
但整個隊伍,展現出了令人心悸的沉默與紀律。
韓六親自挑選的三十名狼牙精銳,如同鬼魅般散開在隊伍前方和兩側數裡之外,他們是狼群最敏銳的鼻子和耳朵,負責清除可能存在的羌人暗哨,並引導大軍避開巡邏隊。
主力的八百人,更是將“悄無聲息”四個字做到了極致。每一步落下,都經過深思熟慮,踩在相對鬆軟的沙土上,或避開乾枯的灌木。武器被牢牢固定,水囊和乾糧袋也用厚布包裹。除了風聲和偶爾被驚起的、諸如蠍子沙鼠之類小動物竄逃的窸窣聲,整支隊伍幾乎與這荒原的夜融為一體。
韓破軍被韓六和兩名最強壯的狼牙老卒半攙半扶著,他的臉色在夜色中顯得更加蒼白,但每一步都邁得異常穩定。他的存在本身,就是這支隊伍的靈魂,無聲地鼓舞著所有人。
王老五居中調度,獨眼在黑暗中閃爍著冷靜的光芒,不斷接收著前方斥候傳回的手勢或極低的口哨聲,隨時微調著行軍的方向和速度。
趙黑皮和張梆子各自統領著自己的“狼爪”,緊緊跟在狼牙側後方。他們咬著牙,努力模仿著狼牙老卒的一切動作,甚至連呼吸的頻率都在刻意調整。他們知道,這是融入狼群、獲得認可的最好機會,也是……活下去的唯一途徑。任何一點失誤,都可能招致滅頂之災,不僅僅是來自羌人,更可能來自身後那些冷漠的狼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