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城,攻防戰已經進入了最慘烈的第五天。
城牆多處破損,像是被巨獸啃噬過,露出裡麵夯土的黃色。城頭上,守軍的屍體和聯軍的屍體混雜在一起,幾乎鋪滿了每一寸垛口。鮮血浸透了磚石,凝固成暗紅色的、粘稠的汙垢,在春日的陽光下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腥臭。
王老五獨眼赤紅,嘴唇乾裂起皮,左臂胡亂纏著的麻布還在滲血。他拄著一把卷刃的環首刀,站在殘破的旗門下,望著城外仿佛無窮無儘的敵軍,胸膛劇烈起伏。
守軍,已經快到極限了。
箭矢早已耗儘,滾木礌石也用得一乾二淨,連拆毀民房得來的木料磚石都所剩無幾。士兵們疲憊到了極點,許多人靠著垛口就能睡著,但敵人下一次進攻的鼓聲響起時,又不得不憑借本能爬起來,用已經崩口的刀槍,與爬上城頭的敵人進行最原始的肉搏。
兵力,已經不足一千五百人。其中還有數百帶傷的。
而城下的韓遂聯軍,雖然也付出了慘重代價,死傷恐怕已近萬人,但依舊保持著龐大的兵力優勢,攻勢一波猛過一波。
“軍師!東麵城牆又被打開一個缺口!趙黑皮將軍帶人堵上去了,傷亡很大!”
“軍師!西麵箭樓被投石機砸塌了,壓死了我們十幾個弟兄!”
“軍師……水,城裡快沒水了……”
壞消息一個接一個傳來,如同不斷收緊的絞索。
王老五舔了舔乾裂的嘴唇,嘗到了血的味道。他望向東南方向,那裡是隴西。
伯長……你們,成功了嗎?
還是……已經……
他不敢再想下去。他能做的,就是履行自己的諾言,釘死在這裡,直到最後一刻。
“告訴弟兄們!”王老五的聲音沙啞得如同破鑼,卻帶著一股決絕的狠勁,“狼王正在回援的路上!再堅持最後一天!等狼王回來,裡應外合,把這群雜碎全都宰了!到時候,韓遂老狗庫裡的金銀財寶,女人美酒,都是我們的!”
這空洞的激勵,在此刻卻成了支撐守軍意誌的最後支柱。疲憊不堪的士兵們眼中,重新燃起一絲微弱的希望之火。
……
與此同時,韓遂聯軍中軍大帳。
“廢物!一群廢物!”韓遂暴跳如雷,一腳將麵前彙報傷亡的將領踹翻在地,“五天!五天了!死了快一萬人!連一個小小的金城都拿不下來!本將要你們何用?!”
他氣得渾身發抖,胸口劇烈起伏。金城守軍的頑強,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料。那韓破軍用兵,竟然如此刁鑽狠辣,留下一個守城的都如此難纏!
帳內,燒當羌酋長迷當、軍閥宋建、麴演等人臉色也都十分難看。連續五日的猛攻,他們的部眾損失慘重,卻看不到破城的希望,士氣已經明顯低落下去。
“韓將軍,”迷當忍不住開口,語氣帶著不滿,“兒郎們死傷太重了,是不是先緩一緩,想想彆的辦法?比如長期圍困……”
“圍困?老子等不了!”韓遂咆哮著打斷他,眼中布滿血絲,“韓破軍狗賊就在城裡!老子要親手把他揪出來,碎屍萬段!傳令下去,今日午後,全軍總攻!所有將領,親自帶隊攻城!誰敢後退,立斬不赦!”
就在他話音剛落的刹那——
“報——!!!”
一聲淒厲到變形的嘶吼,從帳外傳來!緊接著,一個渾身浴血、盔甲歪斜、幾乎是從馬背上滾下來的信使,連滾爬爬地衝進了大帳,撲倒在地,聲音帶著哭腔和極致的恐懼:
“將……將軍!大事不好!隴西……隴西丟了!!”
“什麼?!”大帳內所有人,包括韓遂在內,全都猛地站了起來,臉上瞬間失去了血色!
“你……你說什麼?!再說一遍!”韓遂一個箭步衝上去,揪住信使的衣領,把他提了起來,聲音因為極致的震驚而扭曲。
信騎滿臉血汙混著淚水,絕望地哭喊道:“五天前,韓破軍……韓破軍親率精銳,繞過我軍,奇襲隴西!李堪反水,夜開城門!韓冉將軍、麴勝將軍戰死!府衙被血洗,韓氏滿門……雞犬不留!武庫、糧倉……全被焚毀!隴西……已經完了啊將軍!”
“噗——!”
韓遂如遭五雷轟頂,猛地鬆開信使,整個人踉蹌著向後倒退數步,一口殷紅的逆血再也壓抑不住,猛地從口中噴了出來,濺得帥案和地圖上一片猩紅!
“韓……破……軍!!!”他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如同瀕死野獸般的嚎叫,聲音中充滿了無法形容的怨毒、絕望和難以置信!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韓破軍竟然敢如此兵行險著!竟然真的在他五萬大軍的眼皮子底下,悄無聲息地溜了過去,端了他的老巢!
完了!
全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