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濃稠的墨汁,將冀城徹底包裹。連續數日的鏖戰與騷擾,讓這座城池仿佛一頭遍體鱗傷、疲憊到極致的困獸,在黑暗中發出粗重而痛苦的喘息。
城頭上,守軍的巡邏隊舉著火把,腳步虛浮地走過。他們的眼神麻木,耳朵卻依舊警惕地豎著,生怕那催命的號角聲再次響起。但今夜,城外狼群的營地,卻反常地陷入了一種近乎死寂的沉默。隻有寒風刮過營帳發出的嗚咽,以及更遠處,那若有若無的、仿佛來自地底的輕微挖掘聲。
這異樣的安靜,非但沒有讓守軍感到安心,反而像一塊巨石,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心頭。事出反常必有妖!馬騰、龐德等將領心中警鈴大作,卻無法看透這沉默背後隱藏的殺機。
他們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們腳下數十尺深的凍土之中,一場決定勝負的奇謀,正在悄然進行。
五日前,當狼群開始晝夜不休的疲敵之計時,韓破軍便下達了一道絕密的命令。由“狼尾”中挑選出的、最擅長掘土挖礦的工兵,以及部分沉默寡言、口風極嚴的輔兵,組成了一支特殊的隊伍。他們避開所有人的視線,在營地後方遠離冀城的一處窪地開始挖掘。
入口被精心偽裝,挖掘出的泥土被迅速運走,或是填入輜重車底部,或是傾倒在營地內新挖的茅坑之中。地道狹窄而壓抑,僅容一人彎腰通過,工兵們輪番上陣,用特製的短柄鐵鍬和鎬頭,一點一點地啃噬著堅硬冰冷的凍土。為了掩蓋挖掘的聲響,韓破軍甚至命令部隊在白日發動佯攻時,刻意加大鼓噪之聲,並在夜間騷擾時,加入大量的戰鼓擂響,完美地掩蓋了地底那細微卻持續的動靜。
王老五親自負責監督此事,他的獨眼在昏暗的地道油燈下,閃爍著幽冷的光。韓六則依舊在前線指揮猛攻,吸引守軍所有的注意力。
五天四夜,不眠不休。地道如同一條陰險的毒蛇,悄無聲息地穿透了護城河下方的淤泥層以木樁和木板臨時加固頂部),頑強地向著冀城東門附近那段看似最為堅固的城牆基座延伸。
此刻,子時將近。
地道儘頭,空間被稍微拓寬。十幾名渾身沾滿泥汙、幾乎看不出人樣的工兵,正小心翼翼地將最後幾十個密封的陶罐,堆砌在城牆基座的夯土之下。這些陶罐大小不一,裡麵裝填的,並非尋常之物,而是韓破軍根據某些殘缺記憶和軍中老匠人的經驗,秘密調配出的“火藥”!
硝石、硫磺、木炭……比例經過了反複試驗,雖然威力遠不及後世,但在這個冷兵器為主的時代,已是驚世駭俗的大殺器!為了增強爆破效果,陶罐之間的空隙,還被塞滿了鐵釘、碎鐵片以及沉重的石塊。
所有的引線被歸攏,連接成一股粗大的藥撚,一直延伸到地道入口附近。
一名工兵頭目仔細檢查了最後一遍,對著身後緊張等待的王老五,用力點了點頭,低聲道:“王頭兒,一切就緒!藥量足夠,位置精準,就在東門甕城內側城牆的受力點下方!”
王老五獨眼中閃過一絲狂熱與狠厲,他拍了拍工兵頭目的肩膀,沒有說話,隻是轉身,如同狸貓般敏捷而沉默地沿著原路退回。
……
城外,狼群中軍大帳。
韓破軍閉目養神,如同假寐的凶狼。當王老五的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帳內,低聲稟報“伯長,地道已成,藥已埋妥”時,他猛地睜開了眼睛。
那雙眼睛裡,沒有絲毫睡意,隻有冰封般的冷靜與即將掀起血雨腥風的決絕。
他站起身,抓起倚在案邊的血色長刀。
“傳令。”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斬釘截鐵的力量,瞬間穿透帳篷,傳入侍立在外麵的韓六及各部將領耳中。
“‘狼牙’、‘狼爪’一至五部,全員集結,目標東門外!”
“弩手前壓,覆蓋射擊城頭!”
“輔兵準備衝車、飛鉤!”
“子時三刻,以爆炸為號,全軍——總攻!”
“喏!”壓抑著興奮與殺意的低吼在夜色中回蕩。
黑色的洪流再次開始湧動,但這一次,他們不再掩飾行蹤,而是帶著最終決戰的慘烈氣勢,沉默而迅速地向東門外圍集結。無數雙腳步踏在地上,發出悶雷般的聲響,終於驚動了城頭昏昏欲睡的守軍。
“敵襲!大規模敵襲!”淒厲的警哨和嘶吼瞬間劃破夜空!
“點燃火把!所有人上城!快!”龐德第一個衝出臨時休息的城樓,一邊披甲一邊怒吼。馬騰、宋建、麴演以及幾位羌人酋長也紛紛被驚動,倉皇地奔向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