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冕的血腥氣息尚未在冀城上空散去,狼王的巢穴已然化作一部高效運轉的戰爭機器。
原本屬於馬騰的奢華府邸,如今徹底褪去了最後一絲浮華。廳堂之內,厚重的黑熊皮與雪狼皮覆蓋著冰冷的石牆,將一切軟弱的裝飾徹底隔絕在外。
中央處,一座巨大的關中地形沙盤幾乎占據了全部空間,上麵清晰地標注著自涼州通往長安的每一處山川險隘、城池要塞。空氣中彌漫著鋼鐵摩擦的腥氣、硝石的刺鼻味道,以及一股若有若無、始終縈繞不散的血腥味。
往來穿梭的皆是身披玄甲、腰挎利刃的狼群將領與背插三根狼毫令箭的傳令兵,他們的腳步聲沉重而急促,鎧甲碰撞之聲如同即將奔赴戰場的序曲。
韓破軍高踞首座,那身浸染無數血汙的玄色戰袍便是他最威嚴的冕服,額間那三道已經微微發暗的血痕,如同野蠻的圖騰,宣示著權力源自殺戮的本質。加冕禮的狂熱尚未平息,戰爭的齒輪便已再次冷酷地轉動起來。此刻,所有核心將領肅立沙盤周圍,目光灼灼,等待著最終的號令。
“主公,”王老五立於沙盤旁,獨眼之中精光閃爍,如同窺伺獵物的夜梟。他手中那根細長的鐵木杆,此刻重重地點在了沙盤上那座最為宏偉的城池模型之上——長安!
“渭水大捷,夏侯授首,我軍兵鋒已直指關中腹心!如今,這長安城,便是最後的獵物,也是最大的獵物!”
鐵木杆敲擊著長安的城牆模型,發出令人心悸的篤篤聲。
“司隸校尉鐘繇,一介文官,長於民政,短於兵事!城內守軍雖有萬餘,但久疏戰陣,更兼主公凶名震懾,其士氣必然低迷!”王老五的聲音冰冷而尖銳,如同刮過戈壁的寒風,“然,長安終究是西漢舊都,城高池深,周回數十裡,牆垣堅固非同小可!強攻,必付出代價!”
木杆移動,指向長安四周:“城西地勢開闊,利於我軍展開,但守軍防禦必然最為嚴密;城北有渭水為天然屏障;城東有灞橋等關隘,雖距我較遠,亦需防備守軍由此突圍或接應援軍。當下關鍵在於,如何以雷霆萬鈞之勢,在曹操援軍抵達之前,砸碎這龜殼,將鐘繇拖出來碾死!”
“直接打!有何可懼!”韓六的咆哮如同驚雷炸響,他巨大的拳頭猛地砸在麵前的鐵木案幾上,震得上麵代表兵力的令箭簌簌跳動。
“主公!末將願立軍令狀!隻需三萬兵馬,十日……不,七日!七日之內,末將親自扛著大旗,第一個登上長安城頭!若不能,提頭來見!”他雙目赤紅,渾身肌肉賁張,那柄門板般的巨斧似乎也感受到主人的戰意,發出輕微的嗡鳴。
“韓將軍勇猛可嘉,但恐正中鐘繇下懷!”龐德沉穩開口,他伸出粗壯的手指,指向沙盤上長安巍峨的輪廓與周邊地形,“長安城巨,我軍若集中兵力於一點強攻,守軍可憑藉城牆之利,從容調兵支援。屆時,我軍勇士血染城牆,卻難竟全功。一旦戰事遷延半月以上,許昌曹操驚魂稍定,必遣精銳沿崤函古道疾馳來援,虎豹騎若是抵達……我軍新勝之師,頓於堅城之下,內有守軍困獸猶鬥,外有強敵虎視眈眈,危矣!”
“龐德將軍老成謀國,所言切中要害。”王老五的木杆在長安周邊劃了一個大圈,最終停在東南方向。
“然,長安雖巨,並非鐵板一塊。鐘繇非韓信,守軍亦非百戰精銳。我軍攜大勝之威,士氣如虹,如烈火燎原!當以堂堂正正之師壓其膽,以奇兵詭道斷其念!讓其內外交困,首尾不能相顧!”
他的獨眼微微眯起,閃過一絲毒辣的光芒,“尤其是這藍田大營,乃長安守軍屯糧練兵之所,猶如臂膀。斷此一臂,長安必痛入骨髓!”
一時間,廳內眾將爭論再起。以韓六為首的猛攻派主張不惜代價,以血開路;以龐德為代表的穩健派則強調戰術,避免陷入消耗。趙黑皮、張梆子等將領則摩拳擦掌,隻待一聲令下。濃烈的殺氣在廳堂內碰撞、激蕩,幾乎凝成實質。
端坐於上的韓破軍,自始至終未發一言。他冰冷的目光如同亙古不化的寒冰,在沙盤上緩緩移動,從代表狼群的鐵騎,到長安巍峨的城牆,再到更東方的潼關、許昌……仿佛穿透了這木石沙盤,看到了城內鐘繇強作鎮定的慌亂,看到了守軍士卒麵對京觀戰報時的瑟瑟發抖,也看到了遠方曹操那陰沉而憤怒的臉龐。
當爭論聲達到頂峰,韓六與龐德幾乎要當麵爭執起來時,他緩緩抬起了右手。
動作並不快,卻帶著無形的、足以鎮壓一切的威勢。
瞬間,所有的聲音戛然而止。整個廳堂內,隻剩下火把燃燒的劈啪聲和眾人粗重的呼吸聲。所有目光,帶著絕對的敬畏與服從,聚焦於他一身。
他站起身,玄色狼皮大氅無聲垂落。沒有去看任何將領,他徑直走到沙盤前,目光鎖定在那座巨大的長安城模型上。他伸出手指,修長而有力,在那堅硬的木質城牆表麵上,從西到東,緩緩地、用力地劃過一道深刻的痕跡。指尖過處,木屑紛飛,發出令人牙酸的“沙沙”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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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
他的聲音終於響起,不高,卻如同西伯利亞吹來的凍風,瞬間冰封了所有人的思緒。
“不是用來討論的。”
他頓了頓,抬起眼,那目光如同兩道凝聚了無儘殺意的閃電,挨個掃過韓六、龐德、馬超等每一位將領的臉龐,所及之處,無人敢與之對視。
“是用來,碾碎的。”
他猛地挺直身軀,一股屍山血海中錘煉出的恐怖氣勢轟然爆發,籠罩整個廳堂:
“韓六!”
“末將在!”韓六如同被注入狂暴的力量,猛地踏前一步,抱拳怒吼,聲震屋瓦。
“命你率狼牙全軍,並狼爪三部,共計一萬五千主力,攜所有霹靂車、床弩、衝車,明日拂曉,給本王兵臨長安西側清明門、直城門!我要你晝夜不停,輪番猛攻!攻勢要不絕如潮,一刻不得停歇!五日內,本王不要你必然破城,但要你打光鐘繇預備的所有滾木礌石,要讓守軍士卒疲於奔命,連合眼的機會都沒有!你可能做到?”
“能!”韓六眼中爆發出極致嗜血的光芒,牙齦甚至因為興奮而咬出絲絲血跡,“主公放心!末將就是死,也死在長安城頭上!定讓那鐘繇老兒,將所有家底都耗在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