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過半,許昌城頭死寂如墓。城外狼群“雞犬不留”的咆哮如同跗骨之蛆,反複啃噬著守軍最後的精神壁壘。
丞相府內,燭火飄搖,映照著曹操蒼白如紙卻又詭異潮紅的麵容。他裹著厚裘斜倚榻上,胸口劇烈起伏,聽著程昱用乾澀的聲音彙報著城內愈發不可控的恐慌。
“西城…又斬了九名試圖縋城的士卒…但軍心渙散,已非刀斧可製。”程昱的聲音裡透著深沉的疲憊。
“咳咳…咳咳咳!”曹操猛地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帕子上再添一抹驚心動魄的紅。他獨眼圓睜,血絲密布,癲狂與不甘在其中燃燒:“不能…絕不能坐以待斃!韓破軍欲將孤逼入絕境,孤偏要讓他見識見識…”
他枯瘦的手指死死抓住榻邊,青筋暴起:“狼群所恃,無非城外那些攻城利器!若毀其器械,或可…或可遲其攻勢,挽狂瀾於既倒!”
“主公,萬萬不可!”劉曄噗通跪下,聲音發顫,“城外火光如晝,巡騎如織,此時出城無異送死!韓破軍正盼著我們如此!”
“困守亦是死路!”曹操嘶聲低吼,狀若瘋魔,“與其坐看軍心崩散,不如行險一搏!即便不成,也要讓韓破軍知道,我曹孟德寧玉碎,不瓦全!”他目光掃過殿內,最終定格在一員麵容堅毅、身形挺拔的將領身上:“樂進!”
“末將在!”樂進踏前一步。他並非許褚、典韋那般萬人敵,卻是曹操麾下最早期的將領之一,以驍勇果毅、每戰先登著稱,是曹軍陣營中一麵不倒的旗幟。
“孤予你五百敢死銳卒!”曹操死死盯著他,字字泣血,“縋城而下,目標狼群西門外器械陣地!焚其樓車,毀其炮架!不必求生,但求毀敵銳氣,揚我軍威!”
“末將……領命!”樂進抱拳的手微微顫抖,卻無半分猶豫。他深知此去十死無生,但能為危局中的主公最後一搏,死得其所!他猛地轉身,甲葉鏗鏘,在死寂的大殿中踏出決絕的回響。
“文謙……”曹操望著他的背影,獨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悲愴,最終化作一聲無力的歎息:“小心。”
半刻鐘後,許昌西側一段光線昏暗的城牆,數十條粗索悄無聲息地垂下。樂進一馬當先,口銜鋼刀,身形敏捷如猿,悄無聲息地滑下。身後,五百名同樣抱有死誌的曹軍銳卒,緊隨其後,如同暗夜中撲向烈焰的飛蛾。
然而,他們的一切動作,在城外高處狼群斥候那鷹隼般的眼中,無所遁形。
“報——!狼王,西城有老鼠溜下來了,看旗號是樂進!帶了四五百人,衝著器械陣去了!”斥候的聲音帶著發現大魚般的興奮。
中軍大帳內,韓破軍緩緩睜開雙眼,血色瞳孔中閃過一絲意外,隨即化為更深的嘲弄。“樂進?曹操連這等看家的老本都舍出來了?傳令韓六,讓他活動活動筋骨,提樂進的頭來見。”
“諾!”
命令如同死亡的漣漪,瞬間蕩開。
器械陣地外圍,一片看似平靜的土坡之後,韓六咧開大嘴,惡鬼麵甲下傳出沉悶而亢奮的低吼:“樂進?好!總算來了個像樣的!”他巨斧一頓地,“兒郎們,散開!看老子親自摘了這顆頭,給狼王當夜壺!”
他麾下的狼牙重甲如同潮水般退開,讓出戰場,轉而在外圍組成了密不透風的鋼鐵包圍圈。
樂進對此一無所知。他壓低身形,借助地形掩護,帶著五百死士快速接近那片如同猙獰巨獸般匍匐的狼群器械陣地。成功在望!
他猛地拔出鋼刀,低吼一聲:“點火!隨我衝!”
五百死士紛紛點燃手中的火把、火油罐,發出壓抑的咆哮,如同撲火的飛蛾,猛地從藏身處衝出!
就在此時——
“咻——嘭!”
一支響箭炸響!
四麵八方驟然亮起無數火把,將這片區域照得亮如白晝!
“樂進!納命來!”
一聲如同雷霆般的咆哮炸響!隻見一個如同巨靈神般的身影,拖著那柄門板般的駭人巨斧,從黑暗中狂衝而出,每一步都踏得地麵微顫,帶著一股碾碎一切的狂暴氣勢,直撲樂進!正是韓六!
樂進瞳孔驟縮,心知中了埋伏,而且是狼群的頭號猛將親自攔截!但他征戰半生,何懼一戰?當即揮刀迎上,怒吼道:“韓六!來得好!某家早就想會會你這狼酋爪牙!”
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