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的黃昏,樊城以北三十裡,大地開始震顫。
那不是數千、數萬人的行進,而是數十萬狼群主力移動時,引發的如同地龍翻身般的轟鳴。黑色的浪潮無邊無際,自地平線蔓延而來,旌旗遮天,刀槍的寒光將落日的餘暉都映襯得黯淡無光。
中軍,那麵最為巨大的玄色狼旗之下,韓破軍騎在一匹雄壯的黑色戰馬上,玄甲血氅,未戴頭盔,黑發在風中狂舞。他深邃的目光越過廣闊的平原,遙遙鎖定了那座依舊屹立、卻仿佛在微微顫抖的樊城。
他沒有直接去往韓六的先鋒大營,而是策馬來到了一處可以俯瞰整個樊城及漢水走向的高坡。
賈詡、龐德、張合、高覽、張梆子、石坨子等核心爪牙,默然肅立其後。空氣中,還彌漫著數日前那場慘烈攻城戰留下的、若有若無的血腥與焦糊氣息。城牆上下,那些未來得及完全清理的暗紅色斑塊,以及大量破損的攻城器械殘骸,無聲地訴說著那場戰鬥的酷烈。
韓六獨自一人,重甲鏗鏘,走上高坡,在韓破軍馬前單膝跪地,惡鬼麵甲低垂,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沒有解釋,沒有請罪。
韓破軍的目光從樊城收回,落在韓六身上,隻停留了一瞬。
“起來。”
兩個字,淡漠如冰,聽不出任何情緒。
韓六起身,沉默地站到一旁,如同山嶽歸位。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韓破軍,等待著他的決斷。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觀察的賈詡,緩緩走了出來。他身形瘦削,麵色蠟黃,唯有一雙眼睛,深邃得如同古井,閃爍著洞察一切的幽光。
“狼王,”賈詡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樊城之堅,非止於城防,更在於其與襄陽,唇齒相依,血脈相連。”
他枯瘦的手指,指向南方那波濤洶湧的漢水,以及水對岸那座巍峨的城池輪廓。
“我軍在北岸猛攻樊城,荊州水師便可自南岸襄陽,經由此處——”他的手指精準地點向樊城南麵那一片明顯是碼頭水門的區域,“源源不斷,輸送兵員、糧草、軍械入城。此乃樊城之命脈,亦是其敢與我狼群抗衡之依仗!”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眾將,最後落回韓破軍臉上,眼中閃過一絲毒蛇般的冷芒。
“若要破樊城襄陽,必先斷其血脈,絕其援望!臣,有三策獻上。”
“講。”韓破軍目光微抬。
“其一,正麵佯攻!”賈詡指向樊城,“可令韓六將軍繼續正麵強攻樊城,牽製襄樊守軍注意力。”
“其二,聲東擊西!”賈詡的手指猛地劃向東南方向,“江夏乃荊州東部門戶,乃漢水入江之口!命張合將軍,率三萬烏桓突騎,即刻輕裝簡行,出東南,奇襲義陽三關,威逼江夏北部諸縣!焚其糧草,毀其塢堡,令江夏北境,三日之內烽火不絕!”
他手指再次移動,指向更東麵:“同時,傳令合肥大營的趙黑皮將軍,命其率五萬‘狼爪’精銳,自合肥方向西進,彙軍一處,閃擊江夏!待攻克江夏後,可大肆征用一切善水之士和可用之船,乃至奪取江夏水軍,再封鎖漢水一切之援。”
韓破軍微微頷首。
“其三,”賈詡的聲音陡然變得低沉而危險,他的手指,重重地點在了樊城上遊,漢水的一處曲折河道,“暗度陳倉,鎖喉絕殺!”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那一點上。
“樊城倚仗者,漢水也。那我等,便在這漢水之上,做文章!”賈詡眼中毒光閃爍,“上遊此處,水流相對平緩,兩岸蘆葦密布,利於隱蔽。可精選善泅死士,趁夜潛渡至南岸。”
他看向韓破軍,聲音斬釘截鐵:“同時,請狼王下令,命後方工匠營,日夜不停,打造鐵鎖、攔江鐵錐!待死士在南岸站穩腳跟,我軍便可在上遊狹窄處將鐵鎖橫江,鐵錐沉底,徹底鎖死這段江麵!我狼群主力即可強渡漢水,直入江漢平原。安營紮寨,圍攻襄陽。江陵必出援軍,我軍可趁勢擊潰之。”
“屆時,樊城血脈已斷,襄陽亦成困獸!城內守軍,心氣必墮!”賈詡最後總結,聲音帶著一絲冷酷的快意,“待其軍心渙散,我軍主力再行攻城,便可事半功倍!甚至,若能誘得襄陽守軍出城來救,我軍分而擊之,則荊襄大局,可一役而定!”
三條計策,環環相扣,從東線牽製江夏,到上遊強渡鎖江、斷絕襄樊與江陵聯係,陰狠毒辣,直指要害!將襄樊防禦體係的核心優勢,變成了其致命的死穴!
高坡之上,一時寂靜。唯有漢水的波濤聲隱隱傳來。
龐德、張合等將領眼中都露出凜然之色,看向賈詡的目光中,多了幾分忌憚與認可。此計若成,樊城乃至整個荊州,都將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韓六的麵甲下,看不出表情,但他握著重斧的手,指節微微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