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間空地的古老煞氣緩緩平複，那些掙紮嘶吼的虛影也重新隱入曆史的塵埃。月光透過稀疏的雲層，清冷地灑在地上，映照出石匠癸那張枯槁、重歸瘋癲與麻木的臉，仿佛剛才那瞬間的清明與詭異出手從未發生過。
但林辭知道，那絕非幻覺。癸身上隱藏的秘密，恐怕比那“蝕界之痕”本身更令人不安。他不僅是受害者或見證者，更像是……某種對抗力量的殘存載體？或者說，一個被汙染後又發生異變的特殊存在？
他仔細檢查了一下癸的狀態，生命體征平穩，隻是精神耗竭，徹底昏死過去。不能再耽擱了，必須立刻離開這裡。剛才的動靜，尤其是陰影追獵者最後的嘶鳴和癸那詭異的出手，很可能已經引起了陵區守衛或其他未知存在的注意。
他再次將癸扛在肩上，辨明方向，朝著遠離陵區、更為荒僻的西北方向潛行。這一次，他更加小心，不僅避開巡邏路線，連野獸踩出的小徑都儘量避免，專挑最難行走的灌木叢和亂石坡。
約莫半個時辰後，他在一處背風的、被茂密藤蔓遮掩的山壁裂縫前停下。這裡位置隱蔽，入口狹窄，內部卻彆有洞天，是一個天然形成的、約莫丈許見方的乾燥石穴，似乎是某種小型野獸廢棄的巢穴。
他將癸安置在石穴最裡麵，自己則守在入口附近，一邊調息恢複剛剛獲得的4單位時空源質總計約5.5單位），一邊警惕地感知著外界。
確認暫時安全後，他將注意力重新放回癸身上。強行讀取記憶風險太大，且容易引發不可控的後果。癸剛才的出手表明，他的意識深處潛藏著巨大的秘密和力量。
林辭沉吟片刻，決定換一種方式。他嘗試著將一絲極其溫和的、不帶任何強迫意味的時空源質，緩緩渡入癸的體內，如同春雨潤物，旨在滋養其枯竭的心神，而非窺探。
同時，他低聲開口，聲音帶著一種奇特的、安撫人心的韻律，這是他從玉璽流轉的篆文中領悟到的一點粗淺應用：“癸，安靜……你很安全……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麼？在牆上，在甲骨上……”
或許是源質的滋養起了作用，或許是那聲音帶著某種安神的效果，昏迷中的癸身體不再劇烈顫抖，緊皺的眉頭稍稍舒展，乾裂的嘴唇無意識地翕動著，吐出更加清晰、卻依舊破碎的囈語：
“……火……不是凡火……在……在燒……那些骨頭……”
“……錯了……都刻錯了……上麵寫的……不是真的……”
“……子……子姓的貴族……他……他在看著……笑……”
“……王……大王的眼睛裡……有……有黑線……”
“……它們……在吃……吃掉了‘征伐土方’……吃掉了‘祭祀婦好’……”
囈語斷斷續續，信息支離破碎，卻讓林辭脊背發涼！
火燒甲骨？刻錯了？子姓貴族注：商王族為子姓）？武丁眼中有黑線？它們在吃掉曆史記載——“征伐土方”、“祭祀婦好”？！
婦好！武丁那位功勳卓著、地位尊崇的王後！如果連關於她的記載都在被“啃食”、篡改，那這“蝕界之痕”的目標，已經不僅僅是乾擾風水，而是在係統地、精準地抹除和扭曲商王朝最核心的曆史記憶！其背後隱藏的陰謀，令人不寒而栗！
必須找到那些正在被“焚燒”或“篡改”的甲骨！那是直接的證據，也可能蘊含著“蝕界之痕”下一步行動的線索！
癸提到了“子姓貴族”和“火”。在商代，有權力和能力接觸、甚至處置甲骨的，除了專職的貞人占卜師），就是王族成員和高級貴族！而用火處理甲骨，並非異常，正常的占卜流程中就有“灼燒”看兆紋的步驟，但癸強調的是“不是凡火”和“燒”掉，這很可能是一種偽裝成正常祭祀行為的破壞！
目標範圍縮小了——陵區附近，或者王畿之內，某個由子姓貴族主導的、正在進行“特殊”甲骨處理的地方！
他需要更具體的位置！
林辭再次將一絲源質渡入癸體內，引導著他的意識：“癸，仔細想……那火……在哪裡燒？那貴族……在哪裡看著？”
癸的臉上露出痛苦掙紮的神色，似乎在抵抗著什麼，喉嚨裡發出嗬嗬的聲音，最終，幾個模糊的音節艱難地擠出：
“……洹水……北……廢棄的……‘示’位……祠……”
洹水北岸！廢棄的祠廟！
林辭眼中精光一閃！洹水穿殷墟而過，北岸區域廣大，但“示”位通常指宗廟祭祀的方位，廢棄的祠廟……結合考古記憶，他立刻想到了幾個可能的地點！
找到了方向！
就在這時，癸猛地抽搐了一下，噴出一小口暗紅色的血液，氣息迅速萎靡下去，再次陷入深度昏迷。強行回憶和透露這些信息，似乎觸及了他精神上的某種禁製，對他造成了反噬。
林辭停止了追問，他知道已經得到了關鍵線索。他檢查了一下癸的情況，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但需要靜養。
他將癸妥善安置在石穴深處，用乾燥的樹葉覆蓋保暖。自己則來到洞口，望向東南方向，那是洹水北岸的大致方位。
夜色依舊深沉，但天際已隱隱透出一絲微光，黎明將至。
他必須立刻出發。那些被“異常”之火焚燒的甲骨，可能就在今夜，或者下一個夜晚，被徹底毀掉或篡改！每耽擱一刻，曆史的真相就可能被抹去一分！
他最後看了一眼昏迷的癸，將這個危險的“鑰匙”暫時留在這個相對安全的石穴中。然後，他深吸一口黎明前清冷的空氣，身形一動，如同融入漸褪的夜色，朝著洹水北岸，那片可能隱藏著曆史篡改現場的區域，疾馳而去。
他的腳步踏過沾滿露水的草叢，懷中的玉璽微微發熱，仿佛在回應著前方那場無聲無息、卻關乎文明根基的較量。甲骨文是否會流血，曆史是否會被吞噬，答案，或許就在前方那片朦朧的晨霧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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