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白）：靈帝駕崩的消息，像一塊巨石投入亂世的濁流，激起千層浪。光熹的年號尚未焐熱，洛陽的宮牆內，已殺機四伏。而遠在陳倉的呂子戎，心中那團剛剛因戰功而燃起的火焰，卻被這消息引向了另一個方向——常山。那裡，有他亂世中最初的溫暖，也有他此刻寄望的力量。
陳倉大捷的慶功酒尚未散儘，洛陽傳來的訃告便已抵達軍帳。
“陛下……龍馭上賓了。”傳令兵的聲音帶著顫抖，在寂靜的大帳中回蕩，像一塊冰投入滾油，瞬間激起滿帳的凝重。
呂子戎端著酒杯的手猛地一頓，酒液晃出幾滴，濺在案幾上，迅速暈開。他雖對這位帝王無甚感情，甚至聽聞過不少關於他荒淫無道的傳聞，但“靈帝駕崩”這四個字，依舊像一記重錘，敲在他的心上。
這意味著，那個本就搖搖欲墜的大漢，徹底失去了最後的維係。接下來，會是怎樣的混亂？何進與宦官的爭鬥，會不會徹底撕裂這天下？他想起皇甫嵩那日站在城頭的憂慮，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強烈的不安。
“將軍，”呂子戎放下酒杯，站起身，對著皇甫嵩抱拳道，“末將懇請離去。”
皇甫嵩正對著一幅地圖出神，聞言抬眸，眼中閃過一絲了然，卻並未多問，隻是輕歎一聲：“你要去常山？”
“是。”呂子戎點頭，語氣堅定，“末將想起趙雄二哥。他武藝高強，心懷忠義，當年江夏斬趙慈，何等英武。如今國喪當頭，洛陽動蕩，正是用人之際，若能請他出山，或可……”
他沒說下去，但“匡扶漢室”的字樣，已明明白白寫在他的眼神裡。那是一種未經世事磋磨的熾熱，一種相信僅憑忠義與刀劍便能挽狂瀾於既倒的執拗，像極了三年前那個初入亂世、卻敢在梨院與人結義的少年。
皇甫嵩看著他，眼中掠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有讚賞，有惋惜，還有一絲過來人對理想主義的悲憫。他戎馬一生，見過太多這樣的熱血，也見過太多熱血冷卻後的灰燼。
“亂世之中，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皇甫嵩緩緩開口，聲音帶著歲月的沙啞，“趙雄……他若願出山，自然是好事。隻是，子戎，你要記住，人心易變，世事難料。有時候，你以為的希望，或許早已被現實磨成了塵埃。”
呂子戎一怔，不太明白皇甫嵩話中的深意，但他此刻心意已決，隻道：“末將明白。無論如何，總要去試一試。”
皇甫嵩點了點頭，從案幾上拿起一枚虎符信物：“此去常山，路途遙遠，且多亂兵。持此信物，或可在沿途關卡得些便利。若事不可為，便……好自為之。”
“謝將軍！”呂子戎接過虎符，緊緊攥在手中，深深一揖。他沒有再多言，轉身走出大帳。
帳外，寒風依舊，卻吹不散他心中的熾熱。他翻身上馬，回望了一眼陳倉城頭飄揚的漢軍旗幟，隨即調轉馬頭，朝著東方疾馳而去。
一路向東，山河破碎的景象愈發觸目驚心。廢棄的村落，荒蕪的田野，逃難的流民……靈帝的死，像一個信號，讓本就混亂的天下，徹底失去了秩序。盜匪四起，小股的叛軍如同禿鷲，盤旋在這片焦土之上。
呂子戎的劍，又開始飲血。
隻是這一次，他的劍不再僅僅是為了生存，更是為了掃清前路，為了心中那“請趙雄出山”的執念。他的“影匿瑬心舞”愈發純熟，劍光閃過，往往隻留下幾具匪盜的屍體，而他的身影已消失在前方的路儘頭。
他路過曾經與趙雄夫婦相遇的江夏地界，那裡的廢墟已長出半人高的野草，當年趙雄斬殺趙慈的地方，隻剩下一塊突兀的岩石，被風雨侵蝕得斑駁。他勒馬駐足片刻，仿佛還能看到趙雄揮劍時的凜然，李寒梅護在他身前的清瘦身影。
“二哥，二嫂……”他低聲呢喃，隨即一夾馬腹，繼續前行。
他心中的火焰越燒越旺。亂世越亂，他越覺得需要像趙雄這樣的英雄挺身而出。他想象著趙雄得知洛陽變故後的反應，想象著兩人並肩踏上征途，用劍劈開這黑暗，為這天下尋一條出路……那畫麵，讓他熱血沸騰，連趕路的疲憊都消散了大半。
馬蹄聲踏過黃土，濺起煙塵，朝著常山的方向，一往無前。
……
視線穿過千裡風塵，落在常山深處。
與呂子戎一路向東的熾熱不同，這裡隻有化不開的冷寂。
密林如墨，遮天蔽日。陽光費儘全力，也隻能透過層層疊疊的枝葉，灑下幾縷破碎的光斑，落在厚厚的腐葉上，泛著詭異的青灰色。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泥土味、腐爛的草木味，還有……揮之不去的酒氣。
密林深處，一片小小的空地上，孤零零地立著一座新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