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霞披桃林
暮春的涿郡,日頭剛過巳時,暖光像融化的蜜,潑在城南那片十裡桃林上。遠望去,整座山坡都浮著層粉白的霧,風一吹,便有細碎的花瓣打著旋兒飄下來,落在田埂的青草上,沾在溪邊的卵石上,連空氣裡都裹著清甜的香。
越往林深處走,桃樹越密。起初還是疏疏落落的幾株,枝椏斜斜探向天空,像老人伸開的手;再往裡,樹乾挨著樹乾,枝椏交疊如網,粉白的花瓣擠擠挨挨,把陽光濾成了細碎的金點,落在地上晃啊晃的。林心有片空場,中央立著塊半人高的青石碑,碑上無字,卻被往來人摸得溜光——據說早年有仙人在此對弈,這碑便是棋盤的一角。
此刻,青石碑旁正立著三個人。
最先入眼的是個身長七尺五寸的男子。他穿著件洗得發白的青布直裰,袖口磨出了毛邊,腰間係著根簡單的麻繩,卻難掩周身的氣度。麵如冠玉,雙耳垂肩,雙手過膝,眉眼間帶著幾分溫厚,又藏著一絲掩不住的鬱色。他正微微蹙著眉,望著碑上的光影出神,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那枚半舊的玉佩——那是他漢景帝子中山靖王劉勝之後、涿郡劉備劉玄德僅存的宗室信物。方才他路過村口的募兵榜文,見上麵寫著“巨鹿張角作亂,天下響應,今募義兵討賊”,胸中那股沉了二十多年的氣便再也按捺不住,順著田埂一路走到了這片桃林,想找個清靜處理理心緒。
“這位公爺,可是也為那黃巾賊子煩憂?”
粗啞的嗓音像驚雷,炸在桃林的靜謐裡。劉備轉頭,見個身長九尺的大漢正站在不遠處的桃樹下,麵若重棗,唇若塗脂,丹鳳眼,臥蠶眉,一雙眼睛亮得像寒星。他頭裹青巾,身穿一件墨綠錦袍,雖有些褶皺,卻漿洗得乾乾淨淨,背後斜背著一柄長刀,刀鞘是烏木做的,鑲著幾道銅邊,一看便知是慣使兵器的人。這漢子剛從解良逃來涿郡——他本是關氏,名羽,字雲長,因打殺了倚勢欺人的豪強,在外漂泊了五六年,今早見了募兵榜,正想投軍,見劉備氣度不凡,便上前搭話。
劉備剛要開口,又一陣爽朗的笑聲傳來:“好!好個‘煩憂’!俺看這天底下,就該多些你們這樣的漢子!”
笑聲未落,一個豹頭環眼的大漢已經大步流星地走了過來。他身長八尺,燕頷虎須,聲若巨雷,穿著件靛藍短打,腰間彆著柄鐵鞭,肩上扛著一捆剛砍的桃枝——此人姓張,名飛,字翼德,是本地的屠戶,家就住在桃林邊,平日裡最是好結交天下豪傑。方才他在林邊宰豬,聽見關羽的聲音,便扛著桃枝跑了過來,一看見劉備和關羽,便知道是同道中人。
三人圍著青石碑站定,劉備溫言問起關羽的來曆,關羽一一作答,說起打殺豪強之事,語氣毫無懼色;張飛在一旁拍著大腿叫好:“俺看那豪強就該殺!玄德公既是宗室,雲長兄又有勇力,不如俺們一同投軍,共討黃巾,也好乾一番大事業!”
劉備聞言,眼中的鬱色頓時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灼灼的光:“翼德之言,正合我意!隻是亂世之中,單憑一腔熱血,恐難成事,若能結為異姓兄弟,同心協力,方能有濟。”
關羽撫著頷下長髯,丹鳳眼微微一眯:“玄德公此言極是。我漂泊多年,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若能與二位結義,共扶漢室,便是死也甘心。”
張飛哈哈大笑,把肩上的桃枝往地上一扔:“好!俺家就在附近,屋裡有酒有肉,不如就以這桃林為證,今日便結為兄弟!”
二漢祚傾頹
旁白:時維漢末,靈帝昏庸,宦官當道,朝政日非。巨鹿張角兄弟,以“太平道”聚眾,喊出“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之語,率數十萬之眾起事,號為“黃巾”。旬月之間,天下響應,州郡失守,吏民奔逃,大漢四百年基業,已如風中殘燭。涿郡雖偏,卻也聞得烽火之聲,募兵榜文貼出三日,應者寥寥——或為生計所迫,或為膽氣不足,真正心懷漢室、願赴湯蹈火者,百中無一。而這桃林之中的三人,卻不知自己即將成為攪動天下風雲的第一縷漣漪。
張飛的家就在桃林西頭,是個小小的院落,院裡種著幾株石榴,牆角堆著些曬乾的柴草。他拉著劉備和關羽進了屋,踢開地上的柴禾,從灶房裡抱出一壇酒,又拿出三個粗瓷碗,“嗵”地放在桌上:“俺沒什麼好東西,就這自釀的桃花酒,還有早上剛宰的豬肉,二位彆嫌棄!”
劉備笑著擺手:“翼德有心了,亂世之中,有酒有肉,已是難得。”
關羽站在屋門口,望著院外的桃林,眉頭微蹙:“方才在林裡,我見不少村民收拾行李,似要逃難。張角勢大,若不能及早遏製,涿郡恐難保全。”
“怕他個鳥!”張飛一拍桌子,碗裡的酒都晃了出來,“俺手裡的刀可不是吃素的!隻要玄德公領頭,俺們招些鄉勇,再找些好兵器,定能把那些黃巾賊殺個片甲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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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備歎了口氣:“翼德勇猛,固然可嘉,但黃巾數十萬,遍布數州,僅憑涿郡一地之力,難撼其根本。我等需先投效官府,借朝廷之兵,再圖進取。隻是……”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無奈,“我雖為宗室,卻家道中落,早年喪父,與母織席販履為生,在官府中並無門路,怕是難以得到重用。”
關羽上前一步,沉聲道:“玄德公不必憂慮。我雖漂泊,卻也認識些江湖朋友,若需疏通門路,我願去奔走。”
張飛也道:“俺平日裡殺豬,和縣裡的差役也有些交情,俺去說說,定能讓官府收下咱們!”
劉備看著二人,心中一陣溫熱。他自幼便以複興漢室為誌,卻因出身微末,屢屢碰壁,今日得遇關羽、張飛這般誌同道合之人,竟有種撥雲見日之感。他端起桌上的酒碗:“二位如此義氣,備沒齒難忘。今日便在此結義,以桃為媒,以酒為證,生死與共,不離不棄!”
關羽和張飛齊聲應道:“好!”
三人走出屋,來到院中的石榴樹下。張飛從灶房裡拿出三支香,點燃後插在地上,又把三個酒碗倒滿。劉備站在中間,關羽在左,張飛在右,三人齊齊跪下。
“皇天後土,實鑒此心。”劉備的聲音雖不高,卻異常堅定,“我劉備,與關羽、張飛結為異姓兄弟,同心協力,共扶漢室。上報國家,下安黎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願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後土,實鑒此心。背義忘恩,天人共戮!”
“上報國家,下安黎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願同年同月同日死!”關羽和張飛跟著念道,聲音震得院外的桃花簌簌落下。
念罷,三人同時端起酒碗,一飲而儘。酒入喉中,辛辣滾燙,卻暖得三人渾身都起了勁。張飛把碗往地上一摔,起身道:“從今往後,玄德公就是大哥,雲長兄是二哥,俺是三弟!誰敢欺負大哥,俺就跟他拚命!”
關羽也站起身,撫著長髯,丹鳳眼中滿是鄭重:“大哥放心,二哥定護你周全。”
劉備看著兩個義弟,眼中泛起淚光,他拍了拍二人的肩膀:“有二位兄弟在,備何懼之有!待明日,我們便去縣裡投軍,從此生死與共,共圖大業!”
此時,風從桃林裡吹過來,帶著花瓣和酒香,拂過三人的臉頰。院外的日頭正盛,暖光把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長,疊在一起,像一株生長在亂世裡的桃樹立——根脈相連,枝椏相依,要在這傾頹的漢室江山裡,開出一片新的天地。
三尾聲·少年行
夕陽西下,涿郡的老街被染成了暖紅色。放學的鈴聲剛響過不久,三個背著書包的少年便打鬨著從校門口跑了出來。
“莫言,你說咱們今天學的《三國演義》,劉關張桃園結義是不是超帥?”矮個子的少年蹦蹦跳跳地說,他叫蔣欲川,臉上還沾著點墨水,“要是咱們也能像他們一樣結義,以後在學校就沒人敢欺負咱們了!”
被叫做莫言的少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他穿著件乾淨的白襯衫,頭發梳得整整齊齊,看起來有些文靜:“欲川,結義不是鬨著玩的,劉關張是為了匡扶漢室,咱們現在要做的是好好學習。”
“哎呀,我知道!”蔣欲川擺了擺手,又看向旁邊那個沉默的少年,“子戎,你怎麼不說話?你覺得咱們該不該結義?”
呂子戎個子最高,穿著件黑色的運動服,臉上沒什麼表情,隻是指了指前麵的巷子:“先回家吧,我媽讓我早點回去吃飯。”
“彆啊,咱們再聊聊嘛!”蔣欲川拉住呂子戎的胳膊,“聽說巷子口新開了家書店,裡麵有全套的《三國》漫畫,咱們去看看?看完說不定就能想出怎麼結義了!”
呂莫言無奈地笑了笑:“真拿你沒辦法,看完就得回家寫作業。”
“好耶!”蔣欲川歡呼一聲,拉著呂子戎和呂莫言往巷子口跑去。夕陽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像極了桃林裡那三個即將掀起亂世風雲的身影。巷口的老槐樹下,賣糖葫蘆的大爺正在收攤,冰糖葫蘆在夕陽下閃著紅光,像極了那壇剛開封的桃花酒。
而桃林深處的青石碑旁,幾片粉色的花瓣正緩緩落下,落在那道未乾的酒漬上,仿佛在為一段即將開始的傳奇,蓋上一枚溫柔的印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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