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洛陽時,殘陽正往斷牆後沉,把焦黑的宮牆染成一片暗紅,像凝固在磚石上的血。聯軍諸侯的兵馬擠滿了朱雀大街,馬蹄踩過燒裂的石板,濺起的不是塵土,而是焦糊的木屑。袁紹的親兵正用撬棍撬動太和殿的鎏金門檻,金屬摩擦的“吱呀”聲刺耳,領頭的校尉叼著煙杆,對身後的士兵喊:“盟主有令,這門檻得完整運回鄴城,少了一塊鎏金,仔細你們的皮!”
不遠處,袁術的人抱著從後宮搶來的雲錦,往馬車上堆,錦緞上還沾著宮女的發絲——地上躺著一具凍僵的宮女屍體,雙手緊緊攥著一塊碎玉,顯然是反抗時被打死的,可沒人肯多花力氣挪開,馬車直接從屍體旁碾過,壓得雪地裡的血痂“哢嚓”作響。幾個依附袁紹的小諸侯士兵,圍著一口燒塌的青銅鼎,用錘子砸鼎耳,火星濺在雪上,瞬間熄滅,一個士兵笑著說:“熔了鑄銅錢,比跟著盟主討董強多了!”
呂子戎跟著曹操走在街側,腳下的石板被烈火烤得變了形,時不時能踢到燒焦的孩童撥浪鼓、斷裂的銀簪。街角的雪堆裡埋著半截婦人的身子,露出的手保持著向前抓撓的姿勢,指甲縫裡還嵌著棉絮——想來是臨死前還在護著懷裡的孩子。三隻烏鴉落在屍體的肩頭,啄食著發黑的肉,見人過來也不飛,隻是歪著頭,琥珀色的眼睛裡滿是貪婪,像極了亂世裡的餓狼。
“這就是我們要護的洛陽……”呂子戎低聲道,指節攥得發白,青鋒劍的劍鞘貼在腿上,涼得像寒梅穀深冬的雪。懷裡的梅花玉佩硌得慌,玉上的白梅紋路被體溫焐得清晰,李雪梅為護孩童擋刀時的血、趙雄歸隱前遞劍時的歎息、被徐能劫掠的女子的嗚咽,一一在腦海裡閃過,他忽然覺得,這亂世的殘酷,比青鋒劍的刃還要鋒利,能把人心都割碎。
“主公,前麵好像亂起來了!”徐晃的聲音從前麵傳來,帶著幾分警惕。兩人快步上前,隻見孫堅的江東兵圍著一口枯井,個個神色緊張,井欄是漢白玉的,上麵刻著的盤龍紋被熏得發黑,卻反常地長著幾簇青苔——寒冬臘月,雪覆三尺,這青苔竟綠得發亮,像是剛從春水裡撈出來的,連雪落在上麵都不融化。
“文台兄,出什麼事了?”曹操隔著人群喊道。孫堅趴在井口,手裡攥著根浸了油的麻繩,繩子另一端垂進井裡,他回頭時,臉上沾著泥,額角還破了塊皮,眼裡卻閃著異樣的光:“孟德公,這井裡有動靜!剛才我聽見‘嗡嗡’的響聲,還透著綠光,像是有活物在下麵!”
話音剛落,枯井裡突然溢出一縷綠光,像融化的翡翠,順著井欄往下淌,落在雪地上竟沒被凍住,反而把雪融出一小片黑泥,泥裡冒出幾芽嫩草,可剛展開葉片,就瞬間枯萎,變成灰黑色。呂子戎心裡猛地一跳——這光的觸感很奇怪,像是有什麼東西鑽進了心裡,既陌生又熟悉,讓他莫名地心悸,仿佛丟失了什麼重要的東西,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快拉我上來!”孫堅大喊,聲音帶著顫抖。四個江東兵合力拽繩,隻見孫堅抱著一個方方正正的東西從井裡爬出來,那東西用褪色的錦布裹著,綠光從錦布的針腳縫裡透出來,把他的臉映得發綠,像蒙了一層鬼火。他剛站穩,錦布突然“嗤啦”裂開一道縫,綠光驟然變亮,像潮水般湧出來,緊接著,紫色、朱色、藍色的光從井裡竄出,在井口盤旋成一個漩渦,把周圍的雪沫、焦灰、甚至幾片枯樹葉都吸了進去,旋轉的光渦發出“嗚嗚”的聲響,像極了遠處風雪的嗚咽。
“怎麼回事?!”袁紹的聲音突然從人群後傳來,帶著幾分不耐煩。他剛從銅雀台搶了一尊玉佛,佛手上還缺了一根手指,正懊惱著,見這邊有異,立刻帶著顏良、文醜擠過來。可他話音未落,光渦突然炸開,一道白光直衝天際,把半邊天染成慘白,連沉下去的殘陽都被蓋過,天地間瞬間亮得刺眼,讓人睜不開眼。
遠處的烏鴉“嘎嘎”叫著驚飛,翅膀撞在斷牆上,紛紛墜地,撲騰幾下就沒了聲息;街邊山牆上的冰棱“哢嚓”斷裂,卻懸在半空不落下,像被凍住的水晶;更奇怪的是,曹操腰間的青釭劍突然在鞘裡“嗡嗡”顫動,劍鞘上趙雄先祖刻的“仁德”二字,竟透出淡淡的金光,與空中的白光遙相呼應——這把隨劉秀平王莽的漢室名器,像是在回應某種古老的召喚。
士兵們嚇得紛紛跪倒,有的捂著臉,有的對著白光磕頭,嘴裡喊著“神跡!是上天示警!”“快拜!不然要遭天譴!”。孫堅下意識地抱緊懷裡的東西,綠光漸漸收斂,露出裡麵的物件——那是一方四寸見方的玉璽,玉質是罕見的和氏璧,溫潤如脂,上麵刻著五條龍交纏成紐,龍鱗清晰可見,正麵刻著八個篆字:受命於天,既壽永昌。
“傳國玉璽!”荀彧失聲喊道,聲音都在抖,他上前一步,指著玉璽上的裂紋,“是始皇帝的傳國玉璽!當年王莽篡漢時,太後擲璽擊柱,缺了一角,後來用金鑲補,你們看——這裡的金鑲痕還在!沒想到竟藏在洛陽的枯井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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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紹的眼睛瞬間直了,手裡的玉佛“啪”地掉在雪地上,佛頭摔斷了也顧不上撿,快步上前,指著孫堅的鼻子:“文台,這玉璽是天下共有的寶物,你不能私藏!若不是聯軍討董,你能進洛陽?能找到玉璽?快交出來,由本盟主保管,待平定董卓,再獻給獻帝!”
“放屁!”孫堅把玉璽緊緊抱在懷裡,拔出古錠刀,刀光映著空中未散的白光,“這是我親自從井裡撈出來的,憑什麼給你?你袁紹除了搶功勞、保你河北的地盤,還為討董做過什麼?上次華雄逞凶,你藏著顏良、文醜不出戰;這次洛陽被燒,你先想著搶財寶!這玉璽我會親自獻給獻帝,絕不讓你這種自私之輩染指!”
顏良、文醜立刻上前,握緊了長槍,槍尖對著江東兵:“孫堅,彆給臉不要臉!盟主讓你交,你就得交!不然休怪我們不客氣!”
“來搶試試!”江東兵紛紛拔出刀,與袁紹的人對峙起來,氣氛瞬間劍拔弩張,隻要有人動一下,就會立刻開打。呂子戎下意識地擋在中間,青鋒劍橫在身前,餘光卻盯著那道漸漸消散的白光——光裡沒有具體的畫麵,隻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像是有人在很遠的地方喊他,又像是心裡缺了一塊,空落落的,連梅花玉佩都跟著發燙,像是在呼應那股陌生的悸動。
他忽然想起趙雄遞給他青釭劍時說的話:“這劍隨先祖平亂,護的是百姓,不是諸侯。若遇仁德之君,便贈予他,彆讓它蒙塵。”此刻青釭劍還在顫動,而眼前的諸侯,卻隻為玉璽爭得麵紅耳赤,哪裡有半分“仁德”的樣子?
“都住手!”曹操大喝一聲,青釭劍“噌”地出鞘,劍光閃過,擋住顏良刺過來的長槍,“當”的一聲,火星四濺。他握著劍,劍身的寒光映著眾人的臉:“董卓還在長安,獻帝還在受苦,你們卻為一塊玉璽內訌?傳出去,天下人怎麼看我們討董聯軍?豈不是讓董卓笑掉大牙!”
袁紹看著孫堅緊握玉璽的樣子,又看了看曹操手裡的青釭劍——那劍的鋒芒讓他心裡發怵,再想想江東兵的勇猛,知道硬搶討不到好,咬牙道:“孫堅,你給我記住!這玉璽不是你私物,他日我必向你討還!”說罷,狠狠瞪了顏良一眼,帶著人悻悻離去。
孫堅冷哼一聲,收起古錠刀,對曹操抱了抱拳:“孟德公,今日多謝相助。洛陽已毀,留在這裡無益,我打算率軍回江東,待積蓄力量,再舉討董大旗。”曹操點頭,拍了拍他的肩膀:“文台兄一路保重,若遇危難,可派人去陳留找我,我必出兵相助。”
孫堅不再多言,對江東兵使了個眼色,護著玉璽,頭也不回地往東門走。白光徹底消散,懸在半空的冰棱“嘩啦啦”落在地上,碎成一地冰晶。枯井裡恢複了黑暗,隻有井欄上的青苔還泛著淡綠,像個神秘的印記,印在洛陽的廢墟上。
“子戎,你在想什麼?”曹操的聲音打斷了呂子戎的怔忡,他拍了拍呂子戎的肩膀,見他盯著枯井發呆,眼裡滿是異樣,“剛才那光,你是不是覺得不對勁?”
呂子戎回過神,摸了摸懷裡的梅花玉佩,熱度漸漸退去,卻留下一絲異樣的麻癢,心裡的空落感還在,像丟了什麼重要的東西,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主公,”他低聲道,“那光很奇怪,讓我心裡發慌,像是……像是有什麼東西和我連著,卻又斷了,說不清楚。”他沒有具體的記憶,隻有模糊的情感悸動,連自己都覺得茫然。
曹操望向枯井,又看了看天邊的殘光,伸手握住腰間的青釭劍,劍已不再顫動,卻依舊透著溫潤的光。“這光絕非尋常神跡,”他沉聲道,“非祥非惡,怕是與天下異動有關。玉璽出世,諸侯必爭,袁紹不會善罷甘休,這亂世怕是要更亂了。”他頓了頓,指尖摩挲著劍鞘上的“仁德”二字,“這劍跟著我,是要護民匡漢,不是為爭權奪利。不管玉璽藏著什麼秘密,我們眼下的當務之急,是回陳留養精蓄銳。”
呂子戎點頭,握緊了青鋒劍。他抬頭看了看洛陽的廢墟,太和殿的梁木還在冒煙,像一座巨大的墳墓。雪又下了起來,細小的雪粒落在他的頭盔上,冰涼刺骨。他回頭望了一眼枯井,心裡忽然有種預感——這口井,這枚玉璽,絕不會就此沉寂。那道白光帶來的不僅是“神跡”,還有一種莫名的召喚,像是有什麼人或事,在命運的另一端等著他,隻是現在,他還看不清。
亂世的風還在吹,吹過焦黑的宮殿,吹過凍僵的屍體,吹過呂子戎的衣袍,帶著玉璽的神秘氣息,也帶著他護民的初心。他催馬跟上曹操的隊伍,青鋒劍在鞘裡輕輕晃,懷裡的梅花玉佩貼著心口,溫暖而堅定。他不知道那模糊的悸動來自哪裡,卻知道自己要走的路——跟著曹操,練好兵,護好百姓,總有一天,要把這亂世的“懸紅”,一點點抹去。
雪越下越大,很快就蓋住了枯井邊的青苔,蓋住了街上的血跡,卻蓋不住洛陽的廢墟,也蓋不住亂世裡那一點微弱卻執著的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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