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年春·隱落山梨林)
一、冬去春來·守墓日常195年春·李雪梅墓前)
194年的冬雪終於在驚蟄後消融,隱落山的梨樹林裡,去年被風雪壓彎的枝椏上冒出了嫩綠的新芽。趙雄蹲在李雪梅的墓前,手裡拿著一把磨得發亮的銅壺,正往墓旁的梨樹苗根上澆溫水——這棵樹苗是雪梅生前親手栽的,去年冬天差點凍死,他守了三個雪夜,才把它護下來。
“雪梅,開春了,樹苗活過來了。”他輕聲說著,把銅壺放在墓碑旁的石台上,石台上還擺著一塊斷齒的木梳和半塊繡著梨花的帕子——都是雪梅的遺物。他從懷裡掏出用粗布包著的窩頭,掰成兩半,一半放在墓前,一半自己咬了一口:“陳婆婆新磨的玉米麵,加了你愛吃的梨乾,你嘗嘗。”
春風拂過梨樹林,帶著泥土和新芽的清香。趙雄靠在墓碑上,絮絮叨叨地說起最近的事,像雪梅還坐在他身邊聽一樣:“山腳下的小石頭昨天來送野菜,說子戎在落馬坡跟著童先生學槍,教他紮馬步時說‘槍要穩,心要仁’——這話跟你當年教我的一樣;徐州來的流民在塢堡種了兩畝麥子,老張說長勢比去年好,秋天就能磨新麵了;還有,聽說長安那邊亂得很,獻帝要東歸,路上被李傕的人追,怕是要受苦……”
他從懷裡摸出呂子戎留下的鐵劍,劍鞘上的桑綢已經泛白,邊緣磨出了毛邊。“子戎去常山快一年了,不知道童先生肯不肯教他真本事。”他拔出劍,劍刃上的鏽跡被他磨出一道寒光,對著空氣練了幾招《寒山劍譜》的“護雛式”——動作緩慢卻沉穩,槍尖始終低垂,不沾一片落葉,“你看,我還沒忘了你教我的‘護不教殺’,等子戎和子龍回來,咱們再一起看他們練槍,好不好?”
劍刃映著春日的陽光,晃得他眼睛發疼。他想起雪梅臨終前的模樣:她躺在他懷裡,胸口插著黑山軍的箭,氣息微弱卻堅定:“彆為我報仇,彆再握劍打仗,守著流民,守著子戎和子龍,守著咱們的梨樹林……”他眼眶一熱,把劍收回鞘中,輕輕撫摸著墓碑上“李雪梅”三個字:“我聽你的,不握劍,不報仇,就守著你,守著這些你想護的人。”
遠處傳來陳婆婆的呼喊:“趙雄,該吃飯了!粥快涼了!”
他應了一聲,最後摸了摸梨樹苗的新芽,才緩緩站起身:“明天我給你采新的蒲公英,你說過這個煮水消炎,去年子戎練槍受傷,就是用這個治好的。”
二、典韋複返·再請出山195年春·梨林外)
趙雄剛走到梨樹林的岔路口,就看見十幾個穿曹軍鎧甲的人站在山道旁的老鬆樹下——為首的漢子身高八尺,背上交叉背著雙鐵戟,正是去年冬天來請他的典韋。他的鎧甲上沾著塵土,眼下有濃重的青黑,顯然是趕了不少路。
“趙先生!”典韋快步迎上來,語氣比上次更懇切,甚至帶著一絲哀求,“末將在山腳下等了三天,就是想再請您出山!”
趙雄皺了皺眉,轉身就要往回走:“我說過,不出山。”
“趙先生留步!”典韋伸手攔住他,卻不敢太用力,“濮陽真的快守不住了!呂布和陳宮聯手,占了兗州七座城,主公被困在東阿,糧隻夠撐十日!若您再不出山,不僅曹軍要敗,兗州的百姓也要被呂布的人劫掠——那些人比黃巾還狠,搶完糧就燒房子!”
“曹孟德屠徐州時,怎麼沒想過百姓會被劫掠?”趙雄冷笑一聲,眼神像淬了冰,“他為了報父仇,殺了數十萬無辜之人,現在自己要敗了,就來求我幫他護百姓?晚了。”
“那是主公被仇恨衝昏了頭!”典韋急得滿臉通紅,上前一步說,“現在主公已經後悔了,下令嚴禁士兵劫掠流民,還開倉放糧賑濟東阿的百姓!您若不信,可隨我去兗州看看,若有半句假話,末將任憑您處置!”
“不必了。”趙雄搖頭,目光落在遠處的梨樹林上,“我答應過妻子,不再入世,不再握劍打仗。你們走吧,彆再來了。”
典韋看著趙雄決絕的背影,心裡像被火燎一樣焦躁——曹操給的期限是五日,今天已經是第四天,若再請不到人,濮陽必破,數十萬百姓怕是真要遭殃。他盯著梨樹林深處的墓碑,一個瘋狂的念頭突然冒出來:趙雄不肯出山,全是因為這墓;若把墓前的枯枝點著,逼他出來,或許還有轉機。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他就猛地打了個寒顫——毀人墳墓是江湖大忌,他當年在陳留拜師學武時,師父反複叮囑“寧傷己,不毀人祖墳”。可他回頭看向山道,想起濮陽城頭那些百姓的哭喊聲,想起曹操“若請不到趙雄,提頭來見”的命令,咬了咬牙,對著親兵使了個眼色,壓低聲音說:“你們去把梨林外圍的枯枝清到墓前,就說取暖時不小心引燃,逼趙先生出來——記住,彆真燒到墓!”
三、烈火焚林·守墓不退195年春·梨林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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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雄剛回到墓前,就聞到一股焦糊味。他抬頭一看,隻見梨樹林外圍的枯枝被點燃了,火舌借著春風,像毒蛇一樣往深處蔓延,濃煙滾滾,嗆得他咳嗽起來。
“雪梅,彆怕,我陪著你。”他沒有跑,反而蹲下身,從懷裡掏出雪梅的木梳和繡帕,輕輕放在墓前的石台上,又拔出那把鏽跡斑斑的鐵劍,用劍尖在墓碑側麵慢慢刻字——每一筆都很用力,指尖被鋒利的劍刃劃出血,滴在石麵上,與去年雪梅墓前的血跡重疊在一起。
刻完最後一筆,“生死不離”四個字在陽光下格外清晰。他放下劍,把雪梅的牌位從茅廬裡抱出來,放在膝蓋上,用袖子仔細擦拭牌位上的灰塵:“當年你護著村裡的孩子擋箭,我沒攔住你;現在,我陪著你,再也不分開了。”
林外的典韋看著火舌越來越近,已經快燒到墓旁的梨樹苗,心裡突然慌了——他沒想到春風這麼大,火勢根本控製不住。“趙先生!快出來!我不逼你出山了!我們滅火!”他對著裡麵大喊,指揮親兵們用樹枝撲火,可枯枝太多,火越撲越旺。
趙雄沒有回應,隻是抱著牌位,靠在墓碑上閉上眼睛。腦海裡閃過一幕幕往事:荊襄的梨樹林裡,他和雪梅第一次見麵,她蹲在樹下撿梨花,說“梨花能入藥,能救人”;呂子戎第一次練劍摔倒,雪梅笑著遞給他艾草汁,說“子戎要加油,以後要護著弟弟子龍”;趙雲拿著木槍,怯生生地叫他“大哥”,雪梅摸著趙雲的頭說“子龍要學你大哥,做個護民的好漢子”……這些畫麵像溫暖的光,照得他心裡踏實。
火舌終於舔到了他的衣角,灼熱的溫度讓他皮膚發疼,可他緊緊抱著牌位,沒有動。墓旁的梨樹苗被火點燃,發出“劈啪”的聲響,像雪梅生前的笑聲。他嘴角露出一絲微笑,輕聲說:“雪梅,我來陪你了。”
濃煙吞沒了他的身影,牌位上“李雪梅”三個字,在烈火中依舊清晰。
四、餘燼無聲·死訊暗傳195年春·梨林廢墟)
大火燒了整整一個時辰,直到黃昏時分才被一場突如其來的小雨澆滅。典韋帶著親兵衝進梨樹林深處時,隻看見一片焦黑的廢墟:墓碑被燒得開裂,上麵的“生死不離”四個字卻還能辨認;茅廬成了一堆黑炭,幾根燒斷的房梁橫在地上;一個蜷縮的焦黑身影靠在墓碑旁,懷裡還緊緊抱著一個被熏黑的牌位,牌位上“李雪梅”三個字依稀可見。
“趙先生……”典韋顫抖著伸出手,指尖剛碰到那具焦黑的身體,就像被燙到一樣縮了回來。他看見那人懷裡還揣著一塊被燒得發黑的木梳和半個碳化的窩頭,心裡像被刀紮了一樣疼——他終於明白,趙雄不是不肯出山,是把妻子的墓當成了自己的命,把“守諾”看得比什麼都重。
“將軍,怎麼辦?”一個親兵小聲問,不敢看典韋的眼睛。
典韋閉上眼睛,兩行淚水從眼角滑落,滴在焦黑的泥土裡。“把趙先生和牌位一起埋了,立個新碑。”他聲音沙啞,“這事彆告訴主公,就說……就說趙先生不肯出山,帶著妻子的牌位離開了隱落山,不知所蹤。”
親兵們挖坑時,陳婆婆和幾個村民提著水桶趕了過來。看見梨樹林的廢墟,陳婆婆手裡的水桶“哐當”一聲掉在地上,她撲到新立的墓碑前,摸著上麵的“趙雄之墓”四個字,哭得撕心裂肺:“趙雄啊!你怎麼這麼傻!雪梅要是知道,肯定舍不得你啊!”她從懷裡掏出一塊繡著梨花的布,蓋在墓碑上——這是雪梅生前織的最後一塊布,本來想給趙雲做槍套。
典韋看著悲痛的村民,悄悄帶著親兵離開了隱落山。他不知道,這場大火不僅燒沒了梨樹林,還燒斷了呂子戎和趙雲心中最溫暖的牽掛;更不知道,自己日後在宛城會被張繡的人圍在營寨裡,火矢如雨落下時,他想起的不是曹操的恩義,而是趙雄抱著牌位在烈火中不動的模樣——或許這就是因果報應。
三日後,常山塢堡的守將騎著馬趕到落馬坡,找到正在練槍的呂子戎:“呂壯士,隱落山那邊……趙雄先生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