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在六扇門的案牘上跳動，林晚秋把卷宗往桌上一摔，銅錢在木桌上滾了兩圈，停在"青"字朝上。窗外雨絲斜斜打在青石板上，她抓起油紙傘衝進雨幕，傘骨撞得簷角銅鈴叮當亂響。
"阿柒？"她踹開西廂房門，雨水順著靴底在地麵拖出蜿蜒水痕。梳妝台抽屜半開，半截紅繩垂在櫃沿，那是她昨日親手給阿柒係上的平安結。指尖觸到銅錢冰涼的刻痕時，後頸突然泛起涼意——這枚刻著"青"字的暗器，三天前剛在沈硯袖口見過。
更夫的梆子敲到三更，林晚秋貓腰翻進城南當鋪後院。瓦當滴落的雨水在青磚上砸出小坑，她貼著牆根摸到地窖入口，腐木味混著血腥氣撲麵而來。手電筒光束掃過牆角，阿柒蜷在稻草堆裡，手腕鐵鏈隨著呼吸晃動，露出的小臂布滿鞭痕。
"喲，林捕快來收屍？"沈硯的聲音從陰影裡飄出來，火折子倏地亮起，照亮他指間轉動的匕首。刀刃貼著阿柒脖頸遊走，在鎖骨處劃出細小紅線，"你這位好侍女，每月初七都會去城隍廟燒紙錢。"
林晚秋的劍尖抵住他咽喉："三年前你背鍋叛國，現在又玩無間道？"雨聲突然變得震耳欲聾，她看見沈硯喉結滾動，刀鋒在皮膚上壓出白印。
"科舉放榜那夜，你往我墨汁裡摻了朱砂。"沈硯突然扯開阿柒衣領，傷痕像蚯蚓爬滿後背，"她每挨一鞭，我就在卷宗上劃掉個名字。你猜陸昭的罪證現在埋在哪？"
劍身突然震顫，林晚秋想起那夜暴雨衝垮科場圍牆，她舉著油紙傘站在考場外，看著沈硯的考卷被雨水泡成團模糊的墨跡。當時監考官說："這卷子像被鬼抓過。"
"當年你爹通敵的密信..."沈硯的匕首突然刺進阿柒肩胛，鮮血濺在林晚秋袖口，"用的可是六扇門特製的金粉墨？"阿柒的慘叫卡在喉嚨裡，變成破碎的嗚咽。
劍鋒驟然調轉方向，林晚秋的招式突然變得淩厲。沈硯旋身避開，袖中暗器擦著她耳際飛過，釘在身後的梁柱上。燭火應聲而滅，黑暗中傳來鐵鏈崩斷的脆響。
"你爹墓前那壇女兒紅，"沈硯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我挖出來時，酒壇裡泡著半枚虎符。"月光從氣窗漏進來，照見阿柒正用染血的手指在地麵畫符，血跡在青磚上蜿蜒成詭異圖案。
林晚秋的劍尖突然懸停——阿柒畫的分明是沈家暗樁的聯絡圖。三年前她追查私鹽案時，曾在走私船底見過同樣的符號。記憶如潮水倒灌，她想起每次命案現場，阿柒總會"恰好"出現在屍體旁；想起沈硯每次出現，阿柒袖口都會沾著奇怪香灰。
"陸昭每月十五都會去妙音閣。"沈硯的匕首抵住她後心，"你猜他包廂裡供著誰的牌位？"溫熱呼吸噴在耳畔，林晚秋突然反手扣住他手腕，劍柄重重撞在他肋下。
阿柒突然暴起，染血的符咒拍在地麵。地窖四壁突然亮起幽藍火焰，無數紙錢從梁上飄落，每張都印著血手印。林晚秋這才看清，那些根本不是紙錢，而是浸過屍油的符紙。
"陰陽渡的引魂幡，"沈硯的聲音突然變調，"這丫頭什麼時候..."話音未落，阿柒的指甲突然暴長三寸，直取他咽喉。林晚秋的劍鋒同時刺出，卻在半空被無形氣牆震得虎口發麻。
地窖開始劇烈震動，青磚縫隙滲出黑水。阿柒的臉在幽火中扭曲變形，眼窩裡爬出蜈蚣狀的蠱蟲："小姐當年在亂葬崗撿到我時，可沒問過我是誰的祭品。"
沈硯突然甩出三枚銅錢，銅錢在空中組成三角陣將阿柒困住。"陰陽渡的走陰人，"他扯開衣襟，心口紋著與阿柒背上相同的符咒，"你以為陸昭為什麼留著你？每死個沈家人，你身上的蠱就多活三年。"
林晚秋的劍"當啷"落地。她想起阿柒總在雨夜發燒，想起她從不碰寺廟供果，想起三年前那個雪夜，她從亂葬崗背回這個渾身是傷的少女——當時屍體堆裡插著半截引魂幡，幡上血字正是"沈"。
"陸昭用你爹的命格養蠱，"沈硯的指尖劃過她臉頰，"你每查破一樁案，阿柒就離死近一步。"地窖突然炸開，雨水混著黑水倒灌而入。阿柒在水中發出非人的嘶吼，皮膚下凸起無數蠱蟲形狀的腫塊。
林晚秋拽著沈硯躍上房梁時，看見阿柒正被無數黑影拖向地底。那些黑影每觸碰她一次，身上的符咒就淡去一分。"陰陽渡的規矩，"沈硯在她耳邊低語，"走陰人叛逃，要拿九十九個至親之人的魂魄填。"
暴雨衝垮了城南當鋪的圍牆，林晚秋站在廢墟裡，手裡攥著半截染血的平安結。沈硯的暗器匣子敞開著，裡麵整整齊齊碼著七枚刻"青"字的銅錢——每枚銅錢都對應著她破獲的一樁命案。
"陸昭今晚在妙音閣擺了百鬼宴。"沈硯突然甩過來件黑色鬥篷，鬥篷內襯繡著六扇門暗紋，"去晚了，你爹的魂魄可就喂了蠱王。"話音未落，他已消失在雨幕中，隻留下腰間玉佩在泥水裡泛著幽光。
林晚秋把鬥篷甩在肩上時，摸到內袋有硬物。掏出來是半塊虎符，與沈硯方才說的酒壇裡那半枚剛好能拚成完整。遠處傳來打更聲，四更天了，妙音閣的燈籠該亮起來了。
她把銅錢串回腰間，劍穗上的鈴鐺在風裡叮當作響。雨絲打在臉上生疼，卻衝不散鼻尖那股若有若無的屍臭味——和三年前科場廢墟裡的味道一模一樣。
城門在身後轟然關閉的瞬間，林晚秋聽見廢墟裡傳來阿柒的歌聲。那調子像是從地底傳來的，混著蠱蟲爬動的沙沙聲，在雨夜裡飄得很遠很遠。她摸了摸袖中暗袋，那裡藏著沈硯今早塞給她的鹽包——不是官鹽，是私鹽，產自陸昭的鹽場。
妙音閣的燈籠在雨中暈成一片血色，林晚秋把鬥篷帽子壓得更低。二樓包廂傳來瓷器碎裂聲，夾雜著陸昭的怒吼："那個小捕快怎麼還沒死！"她踩著屋簷躍上二樓時，看見沈硯正倚在窗邊把玩玉佩，腳下躺著三個被打暈的打手。
"陸大人好雅興，"林晚秋的劍尖挑開雕花木門，"百鬼宴就請了三隻孤魂野鬼？"包廂裡供著個漆黑牌位，香爐裡插著三根人骨香。陸昭轉身時，她看見他脖頸後爬著條青黑色蠱蟲——和阿柒背上的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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