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著小豆子剛說出口的證詞,沒再跟王捕頭廢話,轉頭就盯著人群裡的周顯昌。
他站在銀匠鋪夥計後頭,手藏在袖管裡,眼神躲躲閃閃的。
“周掌櫃,”我喊了他一聲,聲音沒帶情緒,“小豆子說你跟李掌櫃為傳藝吵架,還摔了銀錘?”
周顯昌立馬往前湊了兩步,臉上堆著假笑,手從袖管裡拿出來,搓了搓:“林捕頭,這孩子年紀小,記錯了!”
“我跟李掌櫃好得跟親兄弟似的,哪會吵架?”
“再說了,我哪敢摔他的銀錘?那是他吃飯的家夥。”
王捕頭也跟著幫腔:“就是!小豆子毛都沒長齊,說的話能信?”
“你彆拿個孩子的話,就往周掌櫃身上潑臟水!”
我沒理王捕頭,接著問周顯昌:“那你昨晚在哪?見沒見過李掌櫃?”
周顯昌眼神閃了一下,立馬答:“昨晚我在家對賬,沒出門!鋪子裡夥計都能作證!”
“至於見李掌櫃,前天下午見過一次,之後就沒見了。”
我點點頭,沒再追問,心裡卻記著他這反應——越想演飾,越有鬼。
正打算再問點彆的,周顯昌突然從懷裡掏出張皺巴巴的紙,遞了過來:“林捕頭,你看這個!”
“這是前幾天我在李掌櫃桌上看著的,他寫的草稿,上麵說‘技藝失傳,活著無味’,我當時還勸他彆多想,沒想到……”
他說著,還擠了擠眼睛,像是要掉眼淚。
王捕頭立馬湊過去,一把搶過紙:“我看看!”
“哎喲,這字跡!跟李掌櫃賬本上的一模一樣!”
“林捕頭,你看!這就是鐵證啊!李掌櫃就是想不開自殺的!”
周圍百姓也圍過來看,七嘴八舌地議論。
“可不是嘛!字都寫出來了,還有假?”
“之前還以為周掌櫃有問題,現在看來是冤枉人家了!”
“這女捕頭就是沒事找事,趕緊結案吧!”
我從王捕頭手裡拿過那張紙,指尖摸了摸紙麵,紙質粗糙,墨水乾得不均。
正看著,人群裡又擠出個穿綢緞的老頭,是銀匠鋪的老主顧劉員外。
“林捕頭!我能作證!”劉員外晃著腦袋,聲音洪亮,“上周我去打銀鎖,見李掌櫃唉聲歎氣的。”
“我問他怎麼了,他說‘周掌櫃手藝不行,這手藝傳不下去了’,當時我還勸他放寬心,沒想到……”
王捕頭一聽,更得意了:“聽見沒?人證物證都齊了!”
“你再查下去,就是濫用職權,我現在就去署丞那兒告你!”
仵作也跟著點頭:“現場確實沒第二人痕跡,李掌櫃手裡的鑰匙也隻有他的指紋,就是自殺。”
周圍百姓的議論聲越來越大,都在喊“彆查了”“冤枉好人”。
我攥著那張草稿紙,指節都泛白了——這是要把“自殺”的結論釘死,斷我查案的路。
但我沒慌,抬頭看向王捕頭:“王頭兒,告我可以,不過這草稿紙,我得帶回衙署驗驗。”
王捕頭立馬攔著:“驗什麼驗?字跡都擺在這了,你彆想耍花樣!”
“是不是耍花樣,驗了就知道。”我沒給他攔我的機會,把草稿紙揣進藏青色短打的衣襟裡,“周掌櫃,這紙我先拿回去,有需要再找你。”
周顯昌臉上的假笑僵了一下,立馬又堆起來:“應該的應該的,林捕頭儘管查。”
我沒再停留,轉身就往衙署走,王捕頭在後麵喊“你彆亂來”,我沒回頭。
回到衙署,我直接進了自己的屋子,從桌角拿了個粗瓷碗,倒了半碗溫水。
把那張草稿紙放進碗裡,用筷子壓著,讓紙完全泡在水裡。
我記得紅伶師傅教我辨假東西時說過,造假字常用摻膠的墨汁,遇水會暈開,真字用的墨不會。
泡了大概半刻鐘,我用筷子把紙夾出來,攤在桌上。
果然,紙上“活著無味”四個字的邊緣,暈開了一圈淡墨,跟水漬似的。
我又從抽屜裡翻出之前從銀匠鋪拿來的李掌櫃賬本,撕了一頁沒用的,也泡進水裡。
等了半刻鐘拿出來,賬本上的字跡清清楚楚,半點沒暈。
這草稿紙,是假的!
我心裡一沉,周顯昌為了偽造自殺,還特意弄了假字跡,心思夠細的。
但光有這個還不夠,得找更直接的證據。
我把濕紙晾在桌上,揣上賬本,又往銀匠鋪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