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點子跟不要錢似的,砸在西街青石板上,濺起的泥星子糊了我藏青色短打的褲腳。
剛把城郊那樁偷牛案的嫌犯押回六扇門,衙役小李就喘著氣撲過來,銅捕快牌在他腰間撞得哐當響。
“林捕頭!不好了!錦繡繡莊……蘇老板娘沒了!”
我指尖下意識扣緊繡春刀刀柄,冷風吹得袖口紅布條貼在胳膊上,像塊沒乾的血痂。
“沒了?怎麼沒的?”
“密室!二樓繡樓從裡頭鎖死的,窗戶縫都塞了棉絮,蘇老板娘就倒在繡架旁,手裡還攥著……攥著跟您袖口一個色的紅絲線!”
我心裡咯噔一下。
父母死在密室那夜,也是這樣的陰雨天。
趕到繡莊時,門口已經圍了半條街的人,繡工們穿的藍布褂子擠在一起,竊竊私語像一群嗡嗡的蚊子。
“看見沒?那紅絲跟林捕頭袖口一模一樣!”
“會不會是六扇門辦案失手,殺人滅口啊?”
“噓!小聲點,她那繡春刀可不長眼!”
我眯眼掃過去,人群往後縮了縮,唯獨幾個穿粗布衫的繡工還堵在繡樓門口,臉繃得跟門板似的。
“讓開。”我聲音不高,雨絲順著帽簷滴在臉上,有點涼。
領頭的繡工是個矮胖漢子,喉結滾了滾,硬著頭皮道:“林捕頭,不是我們不讓,隻是……蘇老板娘死得蹊蹺,您這時候進去,萬一破壞了現場……”
“破壞現場?”我拔出繡春刀,刀鞘在雕花銅鎖上輕輕一敲,“再擋路,就按妨礙公務論處,六扇門的大牢,要不要進去嘗嘗?”
刀光映著雨幕,矮胖漢子臉瞬間白了,人群嘩啦一下讓開條道。
二樓繡樓的門果然鎖得嚴實,雕花銅鎖上沒半點撬動痕跡,我湊到門縫聞了聞,隻有繡線的黴味和一絲若有若無的腥氣。
“找根鐵絲來。”我對小李說。
鐵絲捅進鎖孔時,我餘光瞥見窗戶——木格柵間距不足三寸,彆說成人,就算是半大孩子也鑽不進去,窗沿上的灰塵沒被動過,確實是密室。
“哢嗒”一聲,鎖開了。
推開門的瞬間,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混著繡線味撲麵而來。
蘇錦繡趴在繡架旁,青色繡裙浸在血泊裡,右手緊攥著一截紅絲線,線尾還纏著幾根銀白色的細毛——不是我製服上的棉線,倒像是……蠶繭毛。
我蹲下身,指尖輕輕撥開她的手指,紅絲線冰涼,質地比我袖口的布帛細膩得多,是繡品專用的桑蠶絲線。
排除了栽贓我的可能,可這絲線哪兒來的?
繡架上攤著“百鳥朝鳳”的繡品,金線繡的鳳頭快完工了,針還插在繃架上,旁邊散落著一把稻穀粒——繡莊常用這個壓布料,防止風吹動。
我目光掃過地麵,突然頓住。
靠近牆角那塊鬆動木板的地方,稻穀粒不是散著的,而是呈一道淺淺的拖拽狀,像是有人被拖過這裡,還不小心踢散了穀粒。
我用刀尖撥開穀粒,半枚鞋印露了出來——尖頭皮鞋,鞋底有細密的紋路,不是繡工們常穿的圓頭布鞋。
誰會穿著尖頭皮鞋來繡樓?
“小李,把繡莊所有絲線都找出來,跟這截紅絲對比。”我站起身,“再去把剛才那個報信的夥計叫過來,我有話問他。”
夥計是個十八九歲的小夥子,臉白得跟紙似的,站在門口瑟瑟發抖。
“林捕頭,您……您問吧,我知道的都跟您說。”
“案發前半個時辰,你在哪兒?看見誰去過繡樓?”
“我……我在樓下整理布料,看見柳繡娘從繡樓旁邊經過,她還停下來往樓上看了一眼,臉色不太好。”夥計聲音發顫,“柳繡娘跟蘇老板娘最近老吵架,就為了‘百鳥朝鳳’的繡技,柳繡娘好幾次要學核心針法,蘇老板娘都沒肯教。”
“柳玉娘?”我皺了皺眉,這個名字有點耳熟,好像是繡莊的首席繡娘。
“對,就是她!”夥計咽了口唾沫,“昨天我還聽見她們在庫房吵架,柳繡娘說‘你要是不教,總有一天會後悔的’,蘇老板娘說‘我的繡技,憑什麼傳給你’……”
我心裡一動,柳玉娘有動機,還在案發前出現在繡樓附近。
可那截紅絲線,還有尖頭皮鞋印,跟她有關係嗎?
牆角的鬆動木板被我用刀柄敲了敲,發出空洞的聲響,底下像是有夾層。
“小李,找把撬棍來,把這塊木板撬開。”
撬棍剛碰到木板,樓下突然傳來一陣喧嘩,矮胖漢子的聲音喊得震天響:“不好了!林捕頭要毀了繡樓!大家快上來攔著她!”
我回頭,就看見一群繡工湧了上來,手裡還拿著剪刀、梭子,臉上滿是敵意。
“毀繡樓?”我冷笑一聲,繡春刀在手裡轉了個圈,“我是在查案,誰再往前一步,彆怪我刀不留情!”
雨還在下,繡樓裡的血腥味越來越濃,我盯著那截紅絲線,突然想起父母生前常說的話——“律法昭彰,再狡猾的凶手,也會留下破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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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我隻有三天時間。
不僅要查清蘇錦繡的死因,找到紅絲線的來源,還要揪出那個穿尖頭皮鞋的人,洗清六扇門的嫌疑。
不然,父母的教誨,我這個六扇門唯一女捕頭的尊嚴,就都成了笑話。
小李拿著撬棍跑過來,小聲道:“林捕頭,這些繡工好像被人挑唆了,剛才我聽見有人跟矮胖漢子說‘不能讓她查出真相,不然咱們都沒好果子吃’。”
我眼神一凜,看來這案子,比我想的還要複雜。
“先彆撬木板。”我對小李說,“把紅絲線收好,跟柳玉娘的繡線對比,另外,去查一下最近有沒有外來的人進過繡莊,特彆是穿尖頭皮鞋的。”
小李點頭應下,轉身要走,卻被一個繡工攔住:“不能讓他走!他要去報信!”
我上前一步,繡春刀抵住那繡工的剪刀,冷聲道:“讓開,不然我現在就以妨礙公務的罪名,把你們都抓回六扇門!”
繡工手一抖,剪刀掉在地上,人群又往後退了退。
“林捕頭,我們也不是要攔你,隻是……蘇老板娘待我們不薄,我們不想她死得不明不白。”一個老繡工歎了口氣,“可你要是真查出什麼,能不能彆把事情鬨大?繡莊要是倒了,我們這些人,就沒飯吃了。”
我沉默了一下,父母當年也是小生意人,知道討生活的難。
“我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會放過一個壞人。”我看著老繡工,“隻要你們配合查案,繡莊不會倒,你們的飯碗,我會保住。”
老繡工愣了愣,隨即朝人群喊:“大家都散了吧,林捕頭是在查案,咱們彆添亂。”
人群漸漸散去,矮胖漢子也耷拉著腦袋走了,繡樓裡終於安靜下來,隻剩下雨聲和我的呼吸聲。
我蹲下身,再次看向那塊鬆動的木板,指尖敲了敲,空洞的聲響裡,好像藏著什麼秘密。
紅絲線、尖頭皮鞋印、柳玉娘的爭執、被挑唆的繡工……
這一切,到底有什麼關聯?
我拿起那截紅絲線,對著光看了看,線尾的蠶繭毛還在,質地細膩,應該是上等的桑蠶絲,一般的繡莊不會用這麼好的線,除非是繡“百鳥朝鳳”這種重要的繡品。
難道這絲線,就是蘇錦繡繡“百鳥朝鳳”用的?
可她為什麼要攥著這截絲線死?是想留下線索,還是被凶手故意塞在手裡的?
我站起身,走到繡架旁,仔細看了看“百鳥朝鳳”的繡品,鳳頭的金線繡得很精致,沒有半點瑕疵,不像是匆忙繡的,也不像是有心事的樣子。
那她死前,到底發生了什麼?
突然,我注意到繡架的一條腿上,沾著一點黑色的東西,像是墨漬,又像是彆的什麼。
我用指尖蹭了蹭,有點黏,聞了聞,沒什麼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