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舊貨市場的鐵皮櫃裡發現那隻貓時,梅雨季的黴味正順著櫃門縫隙往外滲。它縮在一堆泛黃的舊明信片上,渾身白毛沾著灰,唯獨眼睛是深不見底的墨藍,像把雨天的夜空揉碎了塞進去。
“這貓……沒人要?”我戳了戳鐵皮櫃,它沒躲,隻是慢悠悠抬眼,瞳孔裡映著我沾了泥點的帆布鞋,竟像是在笑。攤主是個缺了半顆牙的老頭,煙卷吊在嘴角,含糊不清地說:“姑娘,這貓邪性,前主人家……沒一個好下場。”
我那時剛搬進老城區的筒子樓,302室,對麵是常年關著門的301。房東說前租客走得急,留下些家具,我沒在意——直到夜裡聽見貓叫。
那聲音不是尋常的“喵嗚”,是像被掐住喉嚨的嗚咽,裹著濕冷的風從門縫裡鑽進來。我開燈找了一圈,沒見貓影,倒是窗台上多了片沾著血的貓毛,白得晃眼。第二天我去問房東,老太太攥著佛珠念叨:“301以前住過個畫家,養了隻白貓,後來畫家跳樓了,貓也不見了……”
我開始失眠。每到午夜十二點,床頭的牆總會傳來抓撓聲,“沙沙沙”,像貓爪在刨牆灰。有天我實在忍不住,舉著手機照向牆縫,竟看見一雙藍眼睛——那貓不知什麼時候鑽進了牆裡,正隔著水泥盯著我。
更詭異的是,樓裡開始丟東西。張嬸的金耳環、李叔的老花鏡、樓下小孩的玩具車,全沒了蹤影。直到有天我下班回家,看見那隻白貓蹲在301門口,嘴裡叼著半塊生鏽的鑰匙,鑰匙鏈上掛著個小牌子,刻著“陳默”兩個字——那是房東說的,跳樓的畫家的名字。
我試著推了推301的門,沒鎖。門軸“吱呀”一聲響,一股腥氣撲麵而來。房間裡積滿了灰,畫架倒在地上,畫布上是幅沒畫完的貓——和我撿到的那隻一模一樣,隻是貓的眼睛裡,畫著個小小的人影,像被嵌在裡麵。
“你終於來了。”身後突然傳來聲音,我回頭,看見那隻貓站在門口,尾巴豎得筆直,“他把我鎖在這裡三年了,你得幫我。”
我嚇得腿軟,手機“啪”地掉在地上。貓一步步走近,白毛下的皮膚開始扭曲,竟慢慢顯出人的輪廓——是個穿白襯衫的男人,臉上帶著血痕,眼睛還是那片墨藍。“我是陳默,”他說,“三年前我發現這貓不是普通的貓,它會吃影子。”
我想起前幾天照鏡子時,發現自己的影子邊緣開始模糊,像被水浸過。陳默指著畫布上的貓:“它吃了誰的影子,誰就會慢慢消失。我以前的鄰居,張嬸的丈夫、李叔的兒子、樓下的小孩……他們的影子都被它吃了,所以沒人記得他們。”
抓撓聲又響了起來,這次是從天花板上傳來的。陳默臉色變了:“它要吃你的影子了。”我抬頭,看見天花板上有個黑影在蠕動,像隻巨大的貓,正往下滴著黏液。
“快,把畫布燒了!”陳默抓著我的手,往畫架那邊拖。我哆嗦著掏出打火機,火苗剛碰到畫布,就聽見一聲淒厲的貓叫,天花板上的黑影猛地撲下來,我閉著眼往後躲,卻聽見“滋啦”一聲——是黏液落在地上的聲音。
再睜眼時,黑影不見了,畫布已經燒成了灰。陳默的身影開始變得透明,他看著我,笑了笑:“謝謝你,我終於能走了。”他的影子慢慢清晰,然後化作一道光,消失在空氣中。
我以為一切都結束了。直到那天我照鏡子,看見自己的影子裡,有雙藍眼睛在眨。身後傳來貓叫,我回頭,那隻白貓正蹲在床頭,嘴裡叼著半塊影子,是陳默的影子。
它舔了舔爪子,眼睛裡映著我的臉,像在說:下一個,就是你。
樓裡的抓撓聲再也沒停過。有時在牆裡,有時在天花板上,有時在床底下。我開始忘記事情,忘記自己的名字,忘記怎麼回家。直到有天我看見張嬸在樓下哭,她說她丟了個女兒,可我明明記得,張嬸從來沒有女兒。
我摸了摸自己的影子,已經隻剩下薄薄一層,像張紙。那隻貓蹲在窗台上,看著我,尾巴輕輕掃過玻璃。我知道,等我的影子被吃完,就再也沒人記得我了。
午夜十二點的鐘聲響起,床頭的牆又開始抓撓。我閉上眼睛,聽見貓的聲音在耳邊說:“你的影子,真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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