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手朝我抓來,指甲又長又尖,泛著青黑色的光。我慌忙躲開,轉身就跑,身後傳來林秀琴的尖笑聲:“彆跑啊!你把信留下!不然,你就替老周,留在這兒陪我!”
我跑了一路,直到看見老街口的郵局招牌,才敢停下來。回頭看,林秀琴沒追來,隻有地上的草被風吹得晃,像是有無數隻手在後麵抓我。
回到郵局,我把信鎖進鐵盒,塞進分揀台最裡麵的櫃子。可當天晚上,鐵盒又被打開了,信就放在我的辦公桌上,信封上的紅線已經解開,露出裡麵的信紙——是張泛黃的紙,上麵用藍黑墨水寫著:“秀琴,中秋不回去了,錢寄在郵局,記得去取。”落款是“周誌強”。
周誌強?我突然想起老鄭說的話——十年前失蹤的老周,全名就叫周誌強。
接下來的幾天,每天晚上都會有回魂郵差來敲門,每次都拎著滿包的信,說要送老街37號。我不敢開門,隻能躲在分揀台後麵,聽著門外的腳步聲來回走,直到天亮才敢出來。而辦公桌上,總會多一封老街37號的信,每封信的內容都一樣,都是周誌強寫給林秀琴的,說中秋不回去,錢在郵局。
中秋前一天,老鄭找到我,手裡拿著個舊賬本:“你看,十年前的彙款記錄,周誌強確實給林秀琴寄了錢,可錢沒取走,一直在郵局的賬戶裡。”
我看著賬本上的日期,彙款時間是十年前的中秋前一天,而林秀琴家著火,是中秋當天。也就是說,周誌強寄了錢,林秀琴還沒來得及取,就被燒死了。
“老周為什麼要自己去送信?”我問。
老鄭歎了口氣:“因為那筆錢是假的。周誌強欠了賭債,挪用了郵局的公款,假裝給林秀琴寄錢,其實是想騙她把房子賣了,幫他還債。結果林秀琴沒同意,他就……”
後麵的話老鄭沒說,但我已經明白了——是周誌強放的火,他想燒死林秀琴,掩蓋自己挪用公款的事,結果自己也被回魂郵差纏上,永遠困在了老街37號。
中秋當晚,我值夜班。郵局裡靜得可怕,掛鐘的指針剛指向十二點,木門就“吱呀”一聲開了,回魂郵差站在門口,這次他沒戴帽子,露出了臉——是張燒得焦黑的臉,和林秀琴的一模一樣,手裡的帆布包敞開著,裡麵的信都飄了出來,在空中轉圈,每封信上的字跡都變成了血紅色,連成了一句話:“還我錢,還我命。”
“你是周誌強?”我攥著老鄭給我的護身符——是個用艾草和朱砂做的香囊,“是你放的火,對不對?”
周誌強沒說話,隻是朝我走來,手裡的帆布包突然裂開,裡麵掉出個青花瓷碗,碗裡的血灑在地上,順著分揀台的縫隙往下流,流成了一條血路,通向老街的方向。
“林秀琴在等回信,”周誌強的聲音越來越近,“你替我寫封回信,就說錢還在,我馬上回去。”
我後退到牆角,突然想起那些信裡的內容——每次都是“錢寄在郵局”,其實是周誌強不敢麵對林秀琴,一直在撒謊。而林秀琴,十年了,還在等那筆錢,等她丈夫回來。
“你自己去說!”我把香囊朝周誌強扔過去,香囊落在他身上,發出“滋滋”的響聲,他的身體開始冒煙,皮膚慢慢化成灰,“你殺了她,就該自己去道歉!”
周誌強尖叫著,身體越來越小,最後變成了個墨綠色的郵差帽,帽簷上的血跡慢慢乾了,露出底下的字——是林秀琴的名字,用藍黑墨水寫的,筆畫很輕,像是在撒嬌。
這時,門外傳來一陣柔美的歌聲,是林秀琴的聲音,唱的是十年前的中秋歌:“月亮圓,月餅甜,等你回家吃團圓飯……”
我走到門口,看見空地上站著個穿碎花裙的女人,這次她的臉是完整的,眼睛亮晶晶的,手裡拎著個竹籃,籃子裡放著兩塊月餅,一塊蓮蓉,一塊五仁。
“他終於肯認錯了。”林秀琴朝我笑,臉上沒有了之前的猙獰,“這月餅,麻煩你替我給他,就說我不怪他了,隻是可惜,沒等到他回來吃團圓飯。”
說完,林秀琴慢慢消失了,竹籃落在地上,裡麵的月餅還是熱的,散發著甜甜的香氣。地上的血路也不見了,隻剩下那些牛皮紙信封,信封上的字跡慢慢淡去,變成了一張張空白的紙,被風吹得飄向遠方,像是兩個糾纏了十年的靈魂,終於得到了解脫。
第二天一早,我把月餅放在老街37號的空地上,旁邊放著那封周誌強寫的信。老鄭路過,看見我,笑著說:“以後,再也不會有回魂郵差了。”
我點點頭,抬頭看天上的月亮,還是那麼圓,那麼亮。隻是我偶爾還是會想起那個穿碎花裙的女人,想起她手裡的青花瓷碗,還有那個墨綠色的郵差帽。
或許,有些等待,哪怕跨越生死,也終究會有結局。而那個中秋夜的回魂郵差,不過是個不敢認錯的丈夫,和一個不肯放下的妻子,在歲月裡,演了一場漫長的告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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