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氣味在太平間裡凝結成冰,帶著一種近乎金屬鏽蝕的冷冽,鑽進李默的鼻腔。他下意識地屏住呼吸,橡膠手套攥著解剖刀的力度又加重了幾分,指尖傳來的金屬柄涼意順著神經爬向太陽穴,讓本就緊繃的神經更像拉滿的弓弦。冷藏櫃編號734的抽屜剛拉開十厘米,一股腐爛的甜腥就像掙脫枷鎖的毒蛇,猛地漫了出來,那味道混雜著淤泥的腥氣、蛋白質腐敗的酸臭,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類似發酵水果的甜膩,瞬間蓋過了福爾馬林那股相對“乾淨”的刺鼻味,在狹小的空間裡彌漫開來。
李默的眉頭擰成了疙瘩,他從事法醫工作五年,什麼樣的腐臭沒聞過?但這味道不同,它帶著一種活物般的侵略性,仿佛能順著毛孔鑽進皮膚,在血液裡生根發芽。他定了定神,對著彆在白大褂領口的錄音筆報信息,聲音儘量保持平穩:“死者男性,四十歲,溺水身亡。體表可見輕度擦傷,主要集中在四肢關節處,推測為落水後與水底雜物碰撞所致……”
視線掃過屍體腫脹的皮膚,那皮膚呈現出一種詭異的灰白色,像泡發過度的麵團,輕輕一碰似乎就會留下凹陷。就在這時,李默的目光突然頓住了——那具本該因屍僵而僵硬的軀體,左手食指正以毫米級的幅度緩慢彎曲,指甲縫裡還嵌著深褐色的淤泥,此刻正隨著手指的動作,在不鏽鋼托盤邊緣劃出細不可聞的“沙沙”聲。
那聲音太輕了,輕得像蒼蠅振翅,若不是太平間裡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心跳,恐怕根本無法捕捉。但李默聽見了,每一個細微的摩擦聲都像針一樣紮在他的耳膜上。他的瞳孔驟然收縮,後背瞬間滲出一層冷汗,浸濕了貼身的襯衫。這不可能!根據送來時的初步檢查,死者的死亡時間絕對超過七十二小時,這個階段的屍體早已進入屍僵高峰期,肌肉僵硬如鐵,彆說彎曲手指,哪怕是輕微的顫動都絕無可能。
李默猛地後退半步,後腰重重撞在身後的器械台上,“哐當”一聲脆響,台麵上的鑷子盒摔在地上,金屬鑷子散落一地,發出刺耳的碰撞聲。就在這聲響裡,734號的眼球突然以一種違背生理結構的角度猛地轉向他,渾濁的白瞳像蒙著一層厚厚的白霧,看不到絲毫瞳孔的痕跡,卻又精準得可怕地鎖定了他的位置,仿佛能穿透他的皮囊,直抵靈魂深處。
更讓他毛骨悚然的是,屍體的胸腔竟然開始微弱地起伏,像是在呼吸。李默盯著那起伏的幅度,心臟狂跳得幾乎要衝破胸膛。他清楚地記得法醫報告上的每一個字:“呼吸、心跳均已停止超過72小時,確認死亡。”可眼前這具屍體,它不僅動了手指,還在“呼吸”?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是自己太累出現了幻覺,還是……
走廊裡的應急燈突然開始瘋狂閃爍,慘白的光線忽明忽暗,將太平間裡的一切都映照得如同扭曲的鬼影。牆壁上掛著的解剖圖在光影裡晃動,那些標注著器官位置的線條仿佛活了過來,變成一條條蠕動的蛆蟲。備用發電機發出一陣“突突突”的垂死轟鳴,像是哮喘病人最後的掙紮,隨後徹底陷入沉默。
黑暗如同潮水般瞬間湧來,吞噬了所有光線。李默的心臟幾乎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摸口袋,指尖觸到一個冰涼的金屬物件——是他習慣性隨身攜帶的打火機。“哢嚓”一聲,橘紅色的火苗竄了起來,微弱的火光勉強照亮了周圍半米的範圍。就在火苗亮起的刹那,李默的呼吸驟然停滯。
734號已經坐了起來,上半身脫離了托盤,僵硬的脖頸以一個不自然的角度歪著,後腦勺抵在冷藏櫃的內壁上,發出沉悶的撞擊聲。它的嘴角淌下一縷黑色的粘液,像融化的瀝青,滴落在白色的裹屍布上,瞬間蝕出一個個邊緣焦黑的小洞,散發出更濃烈的腐臭。
“彆碰它!”門外突然傳來老法醫張教授的吼聲,那聲音帶著驚惶和急促,像是被什麼東西追趕著。緊接著,太平間的門被“砰”地一聲撞開,張教授跌跌撞撞地衝了進來,他花白的頭發淩亂地貼在額頭上,眼鏡歪斜著,手裡舉著一盞紫外線燈,光束在黑暗中劃出一道慘白的弧線,精準地掃過734號的屍體。
在紫外線的照射下,734號皮膚下突然浮現出網狀的青黑色血管,那些血管像是一條條活著的蚯蚓,在皮膚下遊走、蠕動,甚至能看到血液在其中緩慢流動的影子,隻是那血液的顏色深得發黑,毫無生氣。張教授喘著粗氣,聲音因為恐懼而微微發顫:“上周暴雨衝垮了城西的亂葬崗,這些東西……是從泥裡爬出來的。”
李默的腦子“嗡”的一聲,城西亂葬崗?他當然知道那個地方,那是幾十年前的廢棄墓地,據說下麵埋著不少無人認領的屍體,還有各種病死、橫死的人,因為陰氣太重,一直沒人敢靠近。上周那場百年不遇的暴雨,連續下了三天三夜,山洪暴發,衝垮了不少地方,亂葬崗被衝垮的消息他也聽說過,隻是沒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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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4號突然張開了嘴,下巴脫臼般張到一個誇張的角度,喉嚨裡發出“嗬嗬”的破風箱似的嘶鳴,那聲音不似人聲,更像是風穿過破敗的管道。它的身體以一種極其僵硬的姿態扭動著,朝著離它最近的活物——張教授的方向撲來。李默借著打火機的光,清楚地看清了它的牙齒,那根本不是人類該有的形狀,牙齒邊緣像是被強酸腐蝕過,參差不齊地外翻著,呈現出一種詭異的鋸齒狀,牙縫裡還塞著暗紅色的肉塊和淤泥。
“小心!”李默想也沒想,猛地撲過去推開張教授。張教授踉蹌著後退幾步,紫外線燈的光線突然開始劇烈閃爍,亮度迅速減弱,最後隻剩下微弱的光暈。張教授罵了句臟話,手忙腳亂地拍打了幾下燈身:“該死!電池快沒電了!”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兩人陷入了更大的危機。734號撲了個空,僵硬的身體撞在器械台上,發出“哐當”一聲巨響,台上的玻璃器皿碎了一地。它緩緩轉過身,再次將那渾濁的白瞳對準了李默。李默的目光飛快地掃過周圍,最終落在了解剖台邊的骨鋸上。他一個箭步衝過去,抄起骨鋸,按下開關,“嗡——”的一聲,鋸齒高速轉動起來,發出刺耳的嗡鳴。
然而,就在這嗡鳴裡,李默敏銳地捕捉到了另一種聲音——更多的刮擦聲,從太平間的各個冷藏櫃裡傳出來,“沙沙……沙沙沙……”聲音越來越密集,越來越響亮,像是有無數隻腐爛的手正在裡麵抓撓金屬壁,想要衝破束縛。
李默的心沉到了穀底,他知道,麻煩不止一個。
734號再次撲了過來,速度快得驚人,完全不像一具屍體該有的敏捷。李默咬著牙,舉起骨鋸朝著它的肩膀狠狠鋸了下去。“嗤啦”一聲,鋸齒切開皮膚和肌肉的聲音讓人頭皮發麻,但734號卻像完全沒有感覺似的,動作絲毫沒有停滯,反而伸出腐爛的手,一把抓住了試圖再次上前幫忙的張教授的手腕。
“啊——!”老法醫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那聲音在封閉的太平間裡回蕩,讓人不寒而栗。李默轉頭看去,隻見734號那隻腐爛的手正在用力收縮,指甲深深刺穿了張教授的皮膚,一縷黑色的紋路順著傷口迅速蔓延,所過之處,張教授的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失去血色,變成和734號一樣的灰白色。
“燒……燒它們!”張教授疼得渾身發抖,臉上青筋暴起,他用儘全力從白大褂口袋裡掏出一個打火機扔過來,聲音嘶啞地喊道,“它們怕火,怕高溫!”
李默一把接住打火機,金屬外殼上還帶著張教授的體溫。他的目光飛快地掃視著四周,突然想起解剖台下方的酒精桶——那是用來消毒器械的,足足有二十升。他來不及多想,猛地推倒了旁邊的器械台,“嘩啦”一聲,上麵的器械散落一地,而解剖台下方的酒精桶也被撞得傾斜,透明的酒精液體汩汩地流淌出來,迅速在地麵蔓延,朝著734號的方向流去。
734號似乎對酒精的氣味很敏感,抓著張教授的手微微一頓。就是這一瞬間的機會,李默按下打火機,火苗竄起,他將打火機朝著酒精蔓延的方向扔了過去。
“轟——!”
火苗瞬間點燃了酒精,藍色的火焰以燎原之勢竄起半米多高,將734號完全吞噬。那具軀體在火裡劇烈扭動,發出的卻不是皮肉燃燒的劈啪聲,而是類似塑料被高溫熔化的黏膩響動,還伴隨著一股更加難聞的、像是燒輪胎的惡臭。
李默鬆了口氣,剛想上前查看張教授的情況,卻聽見身後傳來一陣“哢嚓、哢嚓”的聲響。他猛地回頭,隻見更多的冷藏櫃抽屜正在自動滑開,黑暗中亮起數十雙渾濁的眼睛,密密麻麻的,像是夏夜稻田裡的螢火蟲,卻散發著死亡的氣息。那些“屍體”有的坐了起來,有的正艱難地從抽屜裡往外爬,動作僵硬而扭曲,喉嚨裡都發出同樣的“嗬嗬”聲。
太平間裡,瞬間變成了人間煉獄。
張教授已經不再掙紮,他的臉變得和734號一樣青黑,眼睛翻白,嘴角咧開一個不屬於活人的、詭異的弧度。他緩緩抬起頭,朝著李默伸出了手,那隻手上,黑色的紋路已經蔓延到了手肘。
李默的心徹底涼了,他知道,張教授也“變了”。
他下意識地後退,後背重重抵住了太平間的鐵門,冰冷的觸感讓他打了個寒顫。就在這時,他突然摸到門把手上的溫度——不是金屬該有的冰涼,而是帶著一種溫熱,像是有人剛剛握過。
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還有人說話的聲音,隱約能聽出是醫院保安的聲音,似乎在詢問裡麵發生了什麼事。李默的心裡燃起一絲希望,他剛要張嘴呼救,卻聽見那些腳步聲突然變得沉重、拖遝,像是有人拖著一條腿在走路,“咚……咚……咚……”
緊接著,門外響起了和太平間裡一樣的,破風箱似的嘶鳴。
那聲音,由遠及近,越來越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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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默的心,徹底沉入了無底的深淵。他知道,門外的人,也已經不是“人”了。
火焰還在燃燒,照亮了他蒼白而絕望的臉。周圍的“屍體”越來越近,它們腐爛的手朝著他伸來,腥臭的氣味包裹著他,讓他幾乎窒息。他靠在鐵門上,環顧四周,目光所及之處,皆是死亡。
突然,他注意到牆角的通風口,那是一個巴掌大的鐵柵欄。也許,那是唯一的生路?
李默咬緊牙關,抓起身邊一根掉落的金屬撬棍,朝著離他最近的一個“屍體”狠狠砸了過去,然後轉身朝著通風口衝去。身後的嘶吼聲、追趕聲、火焰燃燒的劈啪聲混雜在一起,構成了一曲絕望的交響樂。
他不知道自己能否逃出去,也不知道外麵等待他的是什麼。他隻知道,必須活下去,必須弄清楚,這些從亂葬崗爬出來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通風口的鐵柵欄很堅固,李默用撬棍用力撬著,手臂因為用力而青筋暴起。身後的“屍體”越來越近,他甚至能感覺到它們呼出的、帶著腐臭的氣息吹在自己的後頸上。
“哢嚓!”
鐵柵欄終於被撬開了一條縫。
李默毫不猶豫地鑽了進去,狹窄的通風管道裡布滿了灰塵和蛛網,他隻能匍匐前進,身後的嘶吼聲仿佛就在耳邊。管道裡一片漆黑,他不知道前方是出口,還是另一個絕境。
但他沒有選擇,隻能繼續向前爬。
黑暗中,隻有他粗重的呼吸聲,和遠處隱約傳來的、越來越密集的嘶鳴。
這場噩夢,似乎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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