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曉是在第三次被保安叫醒時,才意識到自己的夢遊症徹底失控了。
那是個暴雨夜,墨色的雲層像浸了血的棉絮,壓得城市喘不過氣。酒店走廊的應急燈泛著慘白的光,他裹著單薄的浴袍站在十八樓消防通道口,冰涼的雨水順著濕透的頭發往下淌,在腳邊積成小小的水窪。掌心還殘留著消防斧木柄的燙意——不是金屬傳導的熱,是一種像捂在活物心臟上的、帶著搏動的燙。
“陳先生……您、您看看這個。”保安老李舉著手電筒的手抖得厲害,光束在牆壁上晃出破碎的影子。他另一隻手攥著監控室的u盤,聲音發顫,“監控裡看見您半小時前從房間出來,光著腳,眼神直勾勾的,一路摸進消防控製室——那門鎖是您用發卡撬的,您還記得嗎?”
林曉的後頸瞬間冒了層冷汗,順著脊椎往下滑,凍得他打了個寒顫。他記得睡前吃了醫生開的佐匹克隆,白色的藥片吞下去時帶著苦味,醫囑說足量服用能壓製住夜遊,可現在浴袍左側口袋裡,卻硬邦邦地揣著半張撕碎的照片。他指尖發僵地摸出來,照片邊緣泛黃發脆,像是泡過福爾馬林的標本——上麵是個穿白裙子的女人,臉被撕得稀爛,隻剩一截露在外麵的手腕,手腕上戴著的銀鐲子,和他母親生前戴的那隻一模一樣,鐲身上刻著的纏枝蓮紋,連最細的紋路都分毫不差。
“您拿了斧頭就站在這兒,對著空氣劈砍。”老李的手電筒光掃過消防通道的鐵門,門板上有幾道新鮮的斧痕,深褐色的木屑嵌在鏽跡裡,像凝固的血,“您嘴裡還一直念叨著‘彆躲了’,聲音又輕又冷,不像是您的聲兒……”
林曉盯著那道斧痕,突然覺得掌心的燙意又湧了上來,仿佛能聽見斧頭劈進木頭時,那種沉悶的、像咬碎骨頭的聲響。他想開口說“我不記得”,喉嚨卻像被什麼東西堵住,隻能發出嘶啞的氣音。這不是第一次了,近一個月來,他的記憶裡總是出現斷層,像被人生生剜去了幾塊。
一周前,他在公寓樓下的花壇裡醒來。淩晨三點,露水把衣服浸得冰涼,手裡攥著把生鏽的鐵鍬,鐵鍬頭沾著潮濕的泥土,還嵌著幾根褐色的頭發。花壇中央被挖了個半米深的坑,坑底埋著個舊玩偶——是他十二歲生日時母親送的布兔子,耳朵已經磨破了,眼睛是兩顆黑色的紐扣,上麵用針尖刻著極小的“硯”字,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當時他以為是自己記錯了,把玩偶埋進花壇是潛意識裡的懷舊,直到第二天物業來說,那片花壇的土是三個月前剛換的,底下埋著的不是花肥,是拆遷工地運過來的舊土。
再往前推半個月,他在公司檔案室裡驚醒。白熾燈嗡嗡作響,照得空氣裡的灰塵都清晰可見。他麵前攤著份十年前的事故報告,紙頁邊緣被水漬泡得發皺,報告上的死者照片被人用紅筆圈了起來,紅墨水暈開,像在臉上爬的血痕。死者名叫蘇晚,是當年負責他們家老宅拆遷項目的工程師,照片上的女人梳著馬尾,笑容很淡,手腕上也戴著一隻銀鐲子。
而他的夢遊症,是從三個月前接手老宅拆遷收尾工作那天開始的。
老宅在城郊的梧桐巷,是棟民國時期的二層小樓,牆皮斑駁得像老人的皮膚,露出裡麵暗紅色的磚。院裡的老梧桐樹要兩個人才能合抱,樹乾上刻著歪歪扭扭的“林曉”和“媽媽”,是他小時候踮著腳刻的。他最後一次在那住,是十二歲那年夏天,母親突然失蹤,父親帶著他連夜搬了家,此後再也沒踏回過那條巷子。父親說母親是“跟人跑了”,可他記得那天晚上,他聽見母親在二樓哭,聲音很淒厲,還有銀鐲子碰撞的脆響,像碎玻璃紮在耳朵裡。
這次公司讓他負責拆遷收尾,說是還有最後一戶“釘子戶”沒簽字。可他去了三次,那棟小樓裡始終空無一人,隻有客廳的八仙桌上擺著個青花瓷瓶——瓶身是天青色的,瓶口缺了個小角,裡麵插著束乾枯的白玉蘭,花瓣一碰就碎成粉末,落在桌上,像撒了把骨灰。
第一次在老宅過夜,是為了整理遺留的拆遷文件。傍晚時下起了小雨,他鎖了大門,把窗戶也都關嚴,可半夜還是被凍醒了。不是天氣的冷,是一種像泡在冰水裡的、帶著腐味的冷。他睜開眼,發現自己站在二樓母親的房間裡,手裡拿著母親的梳妝鏡——那麵鏡子是黃銅邊框的,鏡麵已經模糊,可當時映出的卻不是他的臉。
鏡子裡站著個穿白裙子的女人,背對著他,頭發很長,濕漉漉地垂到腰際,水珠順著發梢往下滴,在地板上積成小小的水窪。她手腕上的銀鐲子晃得人眼暈,鐲子碰撞的聲音在空蕩的房間裡回響,像在敲他的耳膜。林曉嚇得手一鬆,鏡子“哐當”一聲摔在地上,碎成了幾十片。可等他再睜眼,房間裡隻有滿地的玻璃碎片,窗欞上卻掛著片白玉蘭花瓣,花瓣上還沾著水珠,像是剛從枝頭摘下來的——可院裡的白玉蘭,早在十年前拆遷時就被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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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以後,夢遊的頻率越來越高,每次醒來都伴隨著陌生的物品和模糊的記憶碎片。他去看了精神科醫生,醫生姓周,戴一副金絲眼鏡,聽完他的描述後,在病曆本上寫了“童年創傷引發的應激性夢遊”,開了佐匹克隆和鎮靜劑。可藥效一次比一次弱,甚至開始出現幻覺——有時在洗手間的鏡子裡看見那個白裙子女人,她就站在他身後,頭發垂在他肩膀上,冰涼的觸感像蛇;有時在電梯裡聽見有人叫他的名字,聲音細細的,像浸在水裡,分不清是男是女;還有一次,他在食堂吃飯,勺子裡突然映出個小小的人影,是個穿紅衣服的小女孩,正對著他笑,嘴裡缺了顆門牙。
“陳先生,您確定不用報警嗎?”老李的聲音把他拉回現實,消防斧已經被他收進了保安室的鐵櫃,“您這樣太危險了,要是剛才沒攔住您,您要是……”
林曉搖了搖頭,從錢包裡抽出兩百塊錢遞給老李,指尖的顫抖還沒停。“彆聲張,麻煩你了。”他知道報警沒用,上次在花壇裡醒來時他報過警,警察調了監控,隻看見他一個人半夜出門,光著腳,麵無表情地挖完坑,又麵無表情地把土填回去,全程像個被線操控的木偶。最後警察隻讓他多注意休息,說可能是工作壓力太大,沒再多問。可他知道不是,有次他在夢遊後錄了音,第二天聽的時候,錄音裡除了他的呼吸聲,還有個女人的聲音,在低聲說“找回來”,像貼在他耳邊說的。
回到房間,林曉把那半張照片攤在台燈下。暖黃色的燈光照在照片上,卻顯得格外陰冷。他翻遍了手機裡的相冊,沒有任何和這個女人有關的照片;他問過父親,父親隻說母親生前沒什麼朋友,更沒人戴過一樣的銀鐲子。可這張照片,卻像是從他的骨頭裡長出來的,熟悉又陌生。
他打開電腦,搜索“蘇晚拆遷事故十年前”。網頁加載時,屏幕右下角突然彈出個廣告窗口,畫麵是片漆黑的樹林,樹林裡有個穿白裙子的人影,一閃就沒了。他皺著眉關掉窗口,搜索結果跳了出來,隻有一條簡短的新聞,發布時間是2013年7月12日:“梧桐巷拆遷項目工地發生坍塌事故,工程師蘇晚不幸身亡,年僅28歲。事故原因係操作失誤,相關責任人已處理。”
新聞下麵沒有照片,隻有一行灰色的備注,備注後麵跟著個小小的骷髏頭表情——不知道是係統自帶的,還是有人惡意添加的。林曉的心臟猛地一縮,像被一隻冰冷的手攥住——7月12日,是他母親失蹤的日子。十二歲那年的7月12日,他放學回家,看見父親坐在沙發上抽煙,煙灰缸裡的煙蒂堆成了小山,父親說“你媽走了”,從那天起,他再也沒見過母親。
他突然想起父親去世前說過的話。去年冬天,父親病重住院,肺癌晚期,瘦得隻剩一把骨頭。彌留之際,父親拉著他的手,手指冰涼,反複說“彆回梧桐巷,彆找你媽,她早就不在了”。當時他以為是父親糊塗了,可現在想來,父親說這話時,眼神很清醒,甚至帶著一種近乎恐懼的祈求,像是在害怕什麼東西從梧桐巷裡爬出來。
第二天一早,林曉沒去公司,直接開車去了梧桐巷。車子駛進巷子時,輪胎壓過滿地的梧桐葉,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有人在低聲說話。巷子裡很安靜,大多數房子都已經拆了,隻剩下斷壁殘垣,隻有他們家的老宅還立在那裡,像個孤獨的墓碑。
老宅的門還是虛掩著,門軸上的鐵鏽被風吹得“吱呀”響。林曉推開門,院裡的梧桐樹葉子落了一地,踩上去軟軟的,像是踩在厚厚的地毯上。他往裡走,突然覺得腳下一滑,低頭一看,是片新鮮的白玉蘭花瓣,花瓣上還沾著露水,可院裡的梧桐樹旁邊,根本沒有玉蘭樹。
客廳裡的青花瓷瓶還在八仙桌上,瓶身的天青色在晨光裡顯得有些發灰。隻是瓶裡的乾枯白玉蘭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折疊的紙條,紙條是用胭脂色的信紙寫的,上麵用紅筆寫著:“今晚十二點,來二樓。”
字跡很娟秀,筆畫卻很用力,有些地方的紙都被筆尖戳破了,紅墨水滲到了紙的背麵,像乾涸的血。林曉攥緊紙條,指尖泛白,紙條邊緣的紙纖維紮進皮膚裡,帶來輕微的刺痛。他知道這可能是個陷阱,可身體裡有個聲音在催他來,那個聲音很輕,像母親在叫他的名字,讓他沒辦法轉身離開。
白天過得很慢,林曉在附近的咖啡館坐了一天。咖啡館的玻璃窗正對著梧桐巷,他能看見老宅的屋頂,屋頂上有隻黑貓,一直蹲在那裡,盯著他的方向,眼睛是琥珀色的,像兩顆浸在血裡的玻璃珠。他反複翻看手機裡的照片——有他和母親的合影,母親抱著三歲的他,站在梧桐樹下,笑容很溫柔,手腕上的銀鐲子閃著光;有老宅的舊照片,二樓陽台上擺著盆白玉蘭,花盆是青花瓷的,和客廳裡的那個瓶子很像;還有那張撕毀的女人照片,他把照片舉到陽光下,突然發現照片背麵有淡淡的字跡,是用鉛筆寫的,已經快看不清了,隻能辨認出“玉蘭”“二樓”“埋”這幾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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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讓他心驚的是,他發現那張女人照片的背景,就是老宅二樓的陽台——陽台上擺著的那盆白玉蘭,和他小時候見過的一模一樣,連花盆上的裂紋都分毫不差。
晚上十一點半,林曉再次走進老宅。巷子裡的風很大,吹得梧桐樹葉嘩嘩響,像是有人在哭。他舉著手機照明,手機的手電筒光很弱,隻能照亮眼前一米的地方。樓道裡的燈泡早就壞了,牆壁上有很多黑色的印記,像是被煙熏過,又像是有人用手抓出來的痕跡。
他一步一步往上走,木質樓梯發出“creakcreak”的聲響,每走一步,都覺得腳下有東西在往上頂,像是有隻手想抓住他的腳踝。二樓的門沒關,裡麵黑漆漆的,隻能看見窗戶上映出的梧桐樹影子,像個張牙舞爪的怪物。
他走進去,剛邁過門檻,身後的門就“哢嗒”一聲關上了,聲音在空蕩的房間裡回響,嚇得他渾身一僵。緊接著,手機的手電筒突然滅了,屏幕變成漆黑一片,無論他怎麼按電源鍵,都沒反應。隻有窗外透進來的月光,勉強照亮房間裡的擺設——母親的梳妝台還在,上麵擺著的那麵黃銅邊框鏡子,竟然完好無損,鏡麵光潔得像新的一樣,能清晰地照出他的臉。
“你終於來了。”
一個女人的聲音從鏡子後麵傳來,很輕,像風吹過乾枯的樹葉,帶著沙沙的質感。林曉猛地回頭,看見鏡子裡站著個穿白裙子的女人,這次她轉過來了。她的臉很白,是那種沒有血色的慘白,眼睛很大,瞳孔是純黑的,沒有一點眼白。她嘴角帶著淡淡的笑,笑容卻沒到眼睛裡,手腕上的銀鐲子在月光下閃著冷光,和母親的那隻一模一樣。
“你是誰?”林曉的聲音在抖,他想後退,卻發現腳像被釘在了地上,鞋底像是粘在了地板上,動彈不得。他能聞到房間裡有股淡淡的氣味,像是白玉蘭的香氣,又像是腐葉的味道,兩種氣味混在一起,讓人頭暈惡心。
女人沒回答,隻是抬起手指了指梳妝台的抽屜。她的手指很細,指甲是青白色的,像是很久沒見過陽光。林曉猶豫了一下,指尖碰到抽屜把手時,突然覺得一陣冰涼,像是碰到了冰塊。他用力拉開抽屜,裡麵放著個日記本,封皮是紅色的,已經褪成了暗紅色,像是被血染過。
他翻開日記本,第一頁寫著“蘇晚”兩個字,字跡和紙條上的一模一樣。是那個十年前去世的工程師。
日記裡記錄的不是工作,而是關於他母親的事,字裡行間都透著恐懼和絕望。
2012年3月5日,陰。
今天在梧桐巷見到了林曉的媽媽,她抱著個青花瓷瓶,瓶子用黑布包著,抱得很緊,像是抱著什麼寶貝。我問她瓶子裡裝的是什麼,她猶豫了很久,才小聲說“是我女兒的骨灰”。我嚇了一跳,問她女兒怎麼了,她沒說,隻是抓著我的手,手很涼,說“彆告訴彆人,尤其是林曉的爸爸,他會把瓶子摔碎的”。她手腕上的銀鐲子硌得我手疼,上麵的纏枝蓮紋,和我媽媽留給我的那隻很像。
2012年6月18日,雨。
林曉的媽媽今天來工地找我,渾身都濕透了。她說她聽見女兒在老宅裡哭,每天晚上都哭,讓我彆拆那棟樓。我說這是規定,我做不了主,她就突然跪下來了,膝蓋磕在水泥地上,響得人心慌。她抓著我的褲腿,說“求你了,晚晚,我就這一個女兒了”,眼淚混著雨水往下流,銀鐲子在地上磕出清脆的聲響,像在敲我的心。工頭看見了,把我拉走,說再跟她囉嗦,就把我弟弟的工作辭了。我沒辦法,隻能忍著,可心裡一直有個聲音在喊“不對勁”。2012年7月11日,晴。今天林曉的媽媽不見了。我去找她,她家的門鎖著,我從窗戶往裡看,二樓的地板上有一攤血,像是乾涸的,還有個摔碎的白玉蘭花瓶。我怕極了,給林曉的爸爸打電話,他卻說“她走了,不會再回來了”。我問他知不知道血的事,他說“那是林曉不小心弄的,小孩子鬨著玩”。我掛了電話,心裡很不安,想去報警,可工頭把我拉到一邊,低聲說“要是你敢報警,就讓你弟弟的工作丟了”。我沒辦法,隻能忍著,可心裡一直有個聲音在喊“不對勁”。2012年7月12日,多雲。今天工地坍塌了。我知道是他們乾的,他們怕我說出真相。我躲在廢墟裡,聽見林曉的爸爸說“這下沒人知道了”。我好冷,手腕好疼,我的銀鐲子好像丟了……希望林曉能長大,能找出真相。日記寫到這裡就斷了,最後一頁沾著褐色的血跡,像是乾涸已久。林曉的手在抖,日記本掉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他突然想起小時候的事——十二歲那年夏天,他看見父親把母親推進老宅的二樓,然後鎖上了門。母親的哭聲從裡麵傳出來,很淒厲,還有銀鐲子碰撞的聲音。當時他以為是父母吵架,現在才明白,那是母親最後的求救。“他們把我埋在了梧桐樹底下。”女人的聲音又響起來,這次帶著哭腔,“你媽媽也在那裡,她為了保護我,被你爸爸推下了樓梯,頭磕在青花瓷瓶上,碎了……”林曉猛地抬頭,看見鏡子裡的女人慢慢變得透明,她的胸口有個大窟窿,鮮血順著白裙子往下淌,手腕上的銀鐲子不見了,隻剩下一道深深的疤痕。“你每次夢遊,都是在找我們的屍體。”女人說,“你挖的坑,是我被埋的地方;你拿的消防斧,是當年他們用來拆樓的工具;你撕碎的照片,是我和你媽媽的合影,她怕你看見,把照片藏在了梳妝台的抽屜裡……”窗外的梧桐樹突然劇烈搖晃起來,葉子嘩啦啦地掉,像是在哭。林曉聽見樓下傳來腳步聲,很沉,一步一步往上走。他回頭,看見門被推開了,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站在門口,手裡拿著把鐵鍬,臉上布滿皺紋,眼神卻很凶——是他的父親。“你不該來這裡。”父親的聲音沙啞,“我以為把她埋在樹下,就沒人知道了,可你偏偏要回來,偏偏要找她……”“是你殺了媽媽?是你殺了蘇晚?”林曉的聲音在吼,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淌。他想起小時候母親抱著他,在梧桐樹下唱歌,銀鐲子晃出清脆的聲音;想起蘇晚來家裡做客,給她帶白玉蘭,說這是她最喜歡的花;想起父親每次提起母親,都眼神躲閃,說她“走了”,卻從來不說去了哪裡。父親沒回答,隻是舉起鐵鍬,朝著林曉撲過來。林曉想躲,卻被地上的日記本絆倒了。就在鐵鍬要落在他頭上的時候,鏡子裡的女人突然衝了出來,擋在他麵前。鐵鍬穿過女人的身體,沒造成任何傷害,反而讓父親自己踉蹌了一下。“你殺不了他。”女人的聲音變得冰冷,“當年你殺了我們,現在該還債了。”父親驚恐地看著女人,手裡的鐵鍬掉在地上。他往後退,卻被門檻絆倒,滾下了樓梯。林曉聽見“咚”的一聲悶響,然後就沒了動靜。他爬起來,跑下樓,看見父親躺在一樓的樓梯口,頭磕在青花瓷瓶上,鮮血順著瓶口流下來,和日記裡寫的一模一樣。女人站在他身後,慢慢變得透明。她看著林曉,嘴角露出了微笑:“謝謝你,幫我們找到了真相。現在,我可以去找你媽媽了,我們會在梧桐樹下等你,等你想起所有的事……”女人的身影消失了,隻留下一片白玉蘭花瓣,落在林曉的手心裡。林曉蹲在地上,抱著父親的屍體,哭得撕心裂肺。他終於明白,自己的夢遊症不是應激反應,而是母親和蘇晚的執念,是她們在引導他,讓他找到真相,讓他為她們報仇。七、結局第二天,警察來了。他們在梧桐樹下挖出了兩具骸骨,一具是中年女性,手腕上戴著銀鐲子,另一具是年輕女性,胸口有明顯的鈍器傷痕。經過dna比對,中年女性是林曉的母親,年輕女性是蘇晚。父親的死因被判定為“意外摔倒致死”,沒人知道那晚發生的事,除了林曉。林曉辭了工作,離開了這座城市。他把母親和蘇晚的骸骨火化,埋在了梧桐巷的老梧桐樹下,旁邊放著個青花瓷瓶,瓶裡插著新鮮的白玉蘭。他再也沒夢遊過,可每次做夢,都會夢見母親和蘇晚,她們站在梧桐樹下,對著他笑,銀鐲子晃出清脆的聲音,白玉蘭的香氣飄滿整個巷子。有時候,他會回到梧桐巷,坐在老梧桐樹下,看著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地上。他會想起小時候的事,想起母親的歌聲,想起蘇晚的笑容,想起那個暴雨夜的真相。他知道,母親和蘇晚沒有離開,她們一直在他身邊,像夜巡者一樣,守護著他,守護著那段被掩埋的記憶。隻是他偶爾會想,那天晚上父親說的“你偏偏要回來,偏偏要找她”,到底是指母親,還是指蘇晚?他偶爾會在鏡子裡看見自己的臉,卻覺得陌生,好像有另一個人在看著他,在等著他想起更多的事——比如,十二歲那年夏天,他其實看見了父親把母親推上二樓,看見了父親用鐵鍬埋了蘇晚,隻是他太害怕,把這段記憶藏在了心底,藏到連自己都忘了。也許,他的夢遊症並沒有痊愈,隻是換了一種方式。也許,母親和蘇晚還在等著他,等著他想起所有的事,等著他真正地“醒”過來。而那棵老梧桐樹,還在梧桐巷裡站著,葉子綠了又黃,黃了又綠,像是在記錄著這裡發生的一切,記錄著那些被遺忘的真相,和那些永遠不會離開的夜巡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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