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著門口那位自稱要當掉嗅覺的女子,喉嚨發緊。
她身後月光下的九條影子清晰可見,隨著她的步伐輕輕搖曳,在斑駁的木地板上投下詭異的陰影。
您...您好。我的聲音卡在嗓子眼裡,手指不自覺地摸上了櫃台下的剪刀。
那剪刀冰涼的溫度透過皮膚傳來,讓我稍微鎮定了一些。
紅衣女子輕笑一聲,邁著優雅的步子走進當鋪。
她的繡花鞋踩在地板上沒有發出半點聲響,旗袍下擺的梅花刺繡隨著步伐若隱若現。
隨著她的靠近,一股若有若無的冷香飄了過來——
不是脂粉氣,而是冬日裡第一場雪落在梅枝上的清冽氣息。
新來的掌櫃?她歪著頭打量我,細長的眼睛微微眯起,像隻慵懶的貓科動物,老陳頭呢?
老陳頭?
她說的是爺爺?
我咽了口唾沫,感覺嗓子乾得發疼:我爺爺三天前過世了。現在...現在我是這裡的掌櫃。說完才意識到自己的聲音在發抖。
女子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化作淡淡的哀傷。
她抬起手,寬大的袖口滑落,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上麵戴著一隻古樸的銀鐲:是嗎...那個倔老頭終於也走了啊。
她搖搖頭,旗袍上的梅花刺繡隨著動作輕輕顫動,我叫胡離,三百年前和你爺爺做過生意。
三百歲?
我頭皮發麻,手中的剪刀柄已經被我攥得發熱。
爺爺的賬本裡確實有不少非人類的顧客,但真見到活生生的...呃,活生生的妖怪站在麵前,還是讓我脊背發涼。
我偷偷瞄了一眼賬本,它正自動翻到記載著狐妖典當物的頁麵,羽毛筆已經懸停在空中準備記錄。
您...您要典當嗅覺?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專業些,卻發現自己的指甲已經掐進了掌心。
胡離點點頭,修長的手指輕輕撫過櫃台邊緣,指甲上淡粉色的蔻丹在煤油燈下閃著珍珠般的光澤:對,我這一千年來最引以為傲的嗅覺。
她苦笑了一下,這個表情讓她那張完美得不真實的臉突然有了人氣,換一個機會。
賬本自動翻到了一頁空白處,羽毛筆從筆架上飄起,懸停在紙麵上方,墨水滴在紙上暈開一個小黑點,像是在催促。
我深吸一口氣,儘量模仿爺爺的語氣:請問您要用嗅覺換取什麼?
胡離的眼神突然變得恍惚起來,她望向虛空中的某處,目光穿透了當鋪的牆壁,看向很遠很遠的地方。
她的聲音輕柔得像在自言自語:一碗粥...一碗最普通的白米粥。
我愣住了,眨了眨眼:一碗粥?
胡離的嘴角揚起一抹溫柔的弧度,眼尾泛起細小的紋路——
這是她進門以來第一個真實的笑容,我想再聞一次那個味道。一千年前,一個窮書生為我熬的那碗白米粥的香氣。
我張了張嘴,不確定自己是否聽錯了。
一個千年狐妖,要當掉自己最珍貴的嗅覺,就為了再聞一次粥香?
我偷偷瞥了一眼牆上的剪刀,它正微微顫動,仿佛感應到了什麼。
胡離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輕歎一聲,從袖中取出一方繡著梅花的絲帕擦了擦眼角:小掌櫃,你們人類總以為妖怪無情無義。可你知道嗎?
她的聲音突然低沉下來,有時候最簡單的味道,能記住一千年。
她的指尖在櫃台上輕輕畫著圈,指甲與木頭摩擦發出細微的聲響:那年冬天特彆冷,我受了傷,化回原形躲在破廟裡。一個趕考的書生發現了我,他窮得隻剩半袋米,卻每天省下一把,熬成粥喂我。
胡離的眼睛亮了起來,金色的瞳孔在燈光下收縮成一條細線:那粥真香啊...米粒熬得開花,上麵浮著一層粥油。
她的喉頭滾動了一下,像是在吞咽回憶中的美味,他總是一邊吹涼一邊說小狐狸,趁熱喝
她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像是被風吹散的煙霧,後來我傷好了,恢複人形去找他,卻發現...
發現什麼?我忍不住向前傾身,完全被她的故事吸引了。
胡離的笑容變得苦澀,手指無意識地絞緊了絲帕:發現他已經娶了當地富商的女兒。
她突然輕笑一聲,笑聲裡帶著千年的酸楚,我站在遠處看他給新婚妻子熬粥,用的是一樣的米,一樣的鍋,可那香氣...我再也沒能聞到。
當鋪裡一時安靜下來,隻有座鐘的滴答聲在回響。
煤油燈的火焰跳動了一下,在胡離臉上投下搖曳的陰影,讓她完美的側臉忽明忽暗。
我不知該說什麼好,隻能低頭假裝整理賬本。
羽毛筆不耐煩地在空中劃了個圈,墨水滴在賬本上,暈開成一朵小小的梅花形狀。
您確定要這麼做嗎?我終於開口,聲音比想象中還要乾澀,用一千年的嗅覺...換一次回憶?
胡離抬起頭,眼中的金色變得更加明亮,像是兩輪小小的滿月:我找了一千年,試過無數種米,無數種水,甚至找過當年的鍋...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她的指甲突然變長,在櫃台上抓出幾道白痕,我想知道,是我記錯了,還是...
她沒有說完,但我明白了。
這個驕傲的狐妖,被一個簡單的香氣困擾了千年,就像人類被一首老歌或一種味道突然拉回過去的某個瞬間一樣。
隻是她的持續了一千年。
好吧。我從櫃台下取出一個晶瑩剔透的琉璃瓶和一根細長的銀針,這兩樣東西一碰到空氣就泛起了微光,按照規矩,我需要先評估您的嗅覺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