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這個月的賬目——
蘇挽的話被一聲巨響打斷。
當鋪大門猛地被撞開,厚重的門板直接飛過櫃台,砸在對麵牆上碎成兩半。
一陣夾雜著鐵鏽味的狂風卷進來,吹得貨架上的瓶瓶罐罐叮當作響。
幾個記憶瓶地摔在地上,釋放出五彩斑斕的霧氣。
我條件反射地抓住櫃台下的斷塵剪,同時用身體擋在蘇挽前麵。
門口的陰影裡,一個高大的身影逐漸顯現——
身披殘破的青銅鎧甲,腰間懸著一柄沒有劍的烏木劍鞘,渾身纏繞著黑紅相間的煞氣。
最駭人的是他的臉,左半邊是森森白骨,右半邊布滿刀疤的皮膚下隱約可見蠕動的黑氣,空洞的眼窩中跳動著暗紅色的火焰。
戰魂...我倒吸一口冷氣,握剪刀的手微微發抖。這種因戰死而怨氣不散的魂魄通常煞氣極重,是最難處理的一類執念。
上次遇到還是在三年前,爺爺花了整整七天七夜才將其超度。
家...我要回家...戰魂的聲音像是千百個痛苦靈魂的合鳴,震得我耳膜生疼。
他每向前一步,地板上就留下一個燃燒的腳印,木質地板發出的灼燒聲。
蘇挽已經嚇得縮到了牆角,手腕上的水紋印記不安地閃爍著。
我強迫自己站直,聲音儘量平穩:這裡是活人回避當鋪,閣下有何執念需要化解?
戰魂似乎聽不見我的話,隻是機械地重複著,同時伸出覆蓋著鎧甲的手抓向櫃台。
他的手指碰到木質台麵的瞬間,櫃台表麵立刻浮現出五個焦黑的指印,冒出刺鼻的白煙。
儲藏室的方向突然傳來此起彼伏的撞擊聲——裡麵的執念物品被戰魂的煞氣激發了。
我聽見記憶瓶相互碰撞的脆響,還有那麵總是鬨騰的青銅鏡發出的嗡鳴。
情況緊急,我顧不得多想,舉起斷塵剪對準戰魂:
止步!
剪刀發出一道暗紅色的光,打在戰魂胸口。
他踉蹌著後退兩步,眼中的火焰猛地高漲:阻我者...死!
他拔出空劍鞘向我劈來,明明沒有劍刃,我卻感到一陣淩厲的劍氣迎麵而來。
我側身閃避,身後的貨架被無形劍氣一分為二,幾十個瓶瓶罐罐碎了一地,各色氣體交織成混亂的畫麵在空氣中翻騰。
蘇挽!去儲藏室穩住那些東西!我大喊一聲,同時衝向戰魂,試圖用剪刀剪斷他周身的煞氣。
戰魂的反應快得驚人,空劍鞘一個回旋,重重打在我手腕上。
一聲脆響,我懷疑骨頭可能裂了。劇痛傳來,斷塵剪差點脫手。
我咬牙忍住疼痛,趁機將剪刀貼近他胸前的鎧甲——
刹那間,無數畫麵如洪水般湧入我的腦海:
年輕的將軍跪在朝堂上,雙手接過君主賜予的鑲金寶劍...烽火連天的戰場,他帶領士兵死守城門,箭矢穿透他的肩膀也紋絲不動..…
.一封蓋著宰相印章的密信...將軍通敵,即刻處決...最信任的副將親手將毒酒遞到他麵前,眼神閃爍...
刑場上,他至死都望著都城方向,喃喃著陛下,臣冤枉啊...劊子手的鬼頭刀落下時,他眼中的不解多過憤怒...
畫麵突然轉換。陰暗的皇宮角落,年邁的君主將一卷染血的竹簡投入火盆,老淚縱橫..…
.朕知道愛卿無辜,但朝局如此...北境軍心不能亂...火光中,竹簡上忠烈將軍的字樣漸漸化為灰燼...
我猛地抽回剪刀,大口喘氣,後背已經被冷汗浸透。
戰魂似乎也被這段記憶衝擊,暫時停止了攻擊,呆立在原地,眼中的火焰忽明忽暗。
將軍!我抓住這個機會,高聲喊道。
您的君主知道您是無辜的!他在私下為您流淚!
戰魂周身的煞氣突然凝滯了:胡...說...
我看到了!我舉起剪刀,讓它將剛才的記憶畫麵投射到空中。
您看!陛下親手燒毀了那些汙蔑您的文書!
戰魂仰頭看著空中的畫麵,眼中的火焰漸漸變成了幽藍色。
他伸出顫抖的手,似乎想觸碰那個流淚的老君主。
隨著記憶畫麵的播放,他身上的煞氣開始變得不穩定,時而膨脹時而收縮,有幾縷甚至從他身上剝離,消散在空氣中。
他...知道...戰魂的聲音不再那麼猙獰,多了幾分人性化的顫抖,那為何...不還我...清白...
朝局複雜,陛下或許有不得已的苦衷。我小心地靠近一步,手腕的疼痛讓我說話時直抽氣,但重要的是,您堅守到了最後,無愧於二字。
戰魂低下頭,鎧甲發出沉重的摩擦聲。就在我以為他要平靜下來時,他突然又抬起頭:不...還不夠...我要親耳聽他說...
他身上的煞氣再次暴漲,這次直接衝向了天花板。
整個當鋪都開始劇烈震動,牆上的掛畫紛紛墜落,那幅總是笑眯眯的仕女圖發出淒厲的尖叫。
儲藏室傳來蘇挽的驚呼和一連串物品倒地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