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魂暴走後的第三天,當鋪總算恢複了表麵上的平靜。
我蹲在儲藏室角落,小心翼翼地撿起一塊古鏡的碎片。
這麵能留住主人笑顏的銅鏡在暴動中摔得四分五裂,現在隻能映出支離破碎的人臉,每一塊碎片裡都藏著一個殘缺的笑容。
老板...蘇挽飄到我身邊,手裡捧著幾根糾纏在一起的紅線,沈晦大人的姻緣線都纏成死結了,我解不開...
放著吧,等他來了自己處理。我揉了揉發酸的後頸,指關節發出輕微的響聲,胡離呢?
去周大叔的粥鋪幫忙了。蘇挽把紅線放進錦盒時,透明的指尖泛起微光,她說要用勞動換粥方,其實是想偷師...
我正想回應,一陣細微的啜泣聲突然鑽入耳中。
那聲音很輕,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又像是就在這個堆滿執念物品的房間裡回蕩。
你聽到了嗎?我壓低聲音問蘇挽。
她點點頭,透明的耳朵微微轉動,耳垂上的珍珠耳墜隨之輕晃:在那邊...那個樟木箱後麵...
我們循著聲音來到儲藏室最陰暗的角落。
那裡堆放著一些很少被觸碰的箱子,上麵積了厚厚的灰塵,像一層時間的封印。
哭聲就是從其中一個漆木箱後麵傳來的,帶著水波般的回音。
我示意蘇挽退後,自己慢慢挪開沉重的箱子。後麵的牆根處,蜷縮著一個渾身濕漉漉的小男孩。
他看起來不過七八歲的年紀,穿著破舊的青色短衫,布料上還沾著幾片枯萎的浮萍。
裸露的手臂和腳踝上纏著深綠色的水草,隨著他的顫抖輕輕擺動。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
沒有瞳孔,整個眼眶裡都是淡綠色的液體,此刻正順著臉頰不斷滴落,在地板上形成一小灘泛著微光的水窪。
小河神?我試探性地問,同時悄悄握住了口袋裡的斷塵剪。
小河神抬起頭,更多的液體從眼中湧出,在衣襟上暈開深色的水痕:你...你知道我?
他的聲音像是溪水流過石子,清脆中帶著幾分空靈。
但此刻這聲音裡滿是顫抖和不確定,仿佛隨時會消散在空氣中。
這裡是執念當鋪。我蹲下身,聞到了他身上淡淡的淤泥和水藻的氣息,你有什麼執念需要化解嗎?
小男孩——不,小河神——咬著蒼白的嘴唇,纖細的手指絞在一起。
他猶豫了很久,才慢慢攤開緊握的雙手。
掌心裡,一顆珍珠大小的水珠懸浮著,散發出微弱的碧光,照亮了他透明的臉龐。
這是我的...最後一點神力。他輕聲說,聲音裡帶著神明不該有的怯懦,我想典當它...
典當神力?我皺眉,斷塵剪在口袋裡微微發燙,那你就會變成普通的水魂,甚至可能消散。為什麼?
小河神的眼中又湧出兩股水流,這次帶著淡淡的藍色熒光:因為...沒有人記得我了...
他告訴我,他曾經是一條小溪的守護神,那條溪流有個美麗的名字叫碧蘿溪,兩岸居民都親切地叫他碧蘿兒。
每逢旱季,人們會帶著新摘的水果和手編的花環來溪邊求雨;
孩童玩耍落水,他會悄悄托起他們的小手;
甚至有情人在溪邊定情,也會向他祈福,那時溪水會泛起粉色的漣漪。
但隨著城市發展,碧蘿溪被鋼筋水泥填平,上麵蓋起了五層高的商場。
他的小廟被推土機碾碎,連一塊刻著神名的磚都沒留下。
漸漸地,再沒有人記得碧蘿溪,更沒有人記得那個總是讓溪水保持清澈的碧蘿兒。
上個月...最後一個記得我的老婆婆也去世了...小河神的身體微微發抖,水珠從發梢不斷滴落。
沒有信徒,神力每天都在流失...很快,我就會像一滴水一樣...徹底消失...
我看著他掌心的那滴,其實已經微弱得幾乎感受不到神性了。
這樣的河神,本該悄無聲息地消散在時光長河中,連一絲漣漪都不會留下。
但他卻來到了當鋪,想要完成最後一次典當。
你想典當這最後的神力,換取什麼?我輕聲問,聲音不自覺地放柔了。
小河神抬起頭,綠色的眼睛直視著我,那目光純淨得讓人心疼:我想...聽到有人再叫一次我的真名。不是,不是...是我的名字,碧蘿兒。
他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像是即將乾涸的溪流最後的嗚咽:我想知道...我真的存在過...
我的心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了。
如此簡單的願望,卻承載著一個被遺忘神明最後的尊嚴。
我見過太多執念,但從未如此為一個即將消失的存在感到心痛。
成交。我鄭重地點頭,取出斷塵剪,剪刀上的裂痕泛出柔和的光,我會儘力幫你找回名字。
剪刀輕輕剪下小河神一縷濕發,發絲化作一滴水珠融入那顆神力淚珠中。
完成典當手續後,我小心地將淚珠裝進一個小琉璃瓶,瓶身上立刻凝結出一層細密的水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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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我們需要查查地方誌。我對蘇挽說,看著她透明的身影在燈光下閃爍,你去二樓書房,找找有沒有關於碧蘿溪的記載。
蘇挽點點頭飄走了,裙擺帶起一陣帶著檀香的風。我轉向小河神:你還記得溪流的具體位置嗎?
在...在老城區那邊...他努力回憶著,手指無意識地在空中畫出一條蜿蜒的線,旁邊有棵大柳樹,樹乾上係著紅綢...樹下有塊刻著二字的石頭...
我心中一動。老城區確實有個地方叫柳塘口,現在是個商業廣場。也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