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黑,我就被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吵醒。推開當鋪大門時,朦朧中十幾個身影齊刷刷轉過頭來,直勾勾地盯著我。
我下意識後退半步,後背抵在了門框上。這些形態各異——有撐著油紙傘的少女,傘沿不斷滴落水珠卻不見地麵濕潤;有背著口黑鍋的老者,鍋底焦黑像是燒了幾百年;還有個西裝革履的年輕人,若不是他雙腳離地飄在半空,倒真像個社會精英。
排隊?我試探性地問道,聲音因為剛睡醒而有些嘶啞。
油紙傘少女向前飄了半步,傘麵微微抬起,露出一張慘白的臉。她的嘴角掛著詭異的微笑:老板,我想典當我的。
我眨了眨眼,懷疑自己是不是還沒睡醒。這年頭,連影子都能典當了?
排在少女身後的佝僂老頭咳嗽兩聲,沙啞地開口:老朽想當掉。他說話時,背上的黑鍋發出沉悶的回響,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裡麵蠕動。
飄在空中的年輕人摘下墨鏡,露出兩個黑洞般的眼睛:我想忘記我死了這件事。
我深吸一口氣,清晨微涼的空氣灌入肺部,終於確認這不是在做夢。回頭衝著屋裡大喊:胡離!多燒兩壺茶!今天客人有點多!
當鋪裡很快擠滿了。油紙傘少女坐在櫃台前,纖細的手指輕輕敲擊桌麵,每敲一下,就有一滴水珠從傘沿墜落,卻在即將觸地時詭異地消失。
所以,我揉了揉太陽穴,那裡突突直跳,你想當掉影子?
少女點頭,聲音如同水滴落入深潭,它總是不聽話,自己亂跑。
我下意識低頭看向她腳下——空空如也,確實沒有影子。
你的影子現在在哪兒?我問道,同時悄悄把手伸向櫃台下的鎮魂鈴。
少女神秘一笑,突然將油紙傘一斜。傘下的陰影裡,一個漆黑的人形緩緩站了起來,衝我揮了揮手。那人形沒有五官,但莫名給人一種咧嘴大笑的感覺。
我猛地後仰,椅子差點翻倒。那影子竟然衝我做了個鬼臉,然後縮回了傘下。
它很調皮吧?少女歪著頭問道。
我咽了口唾沫,強裝鎮定:確實...很有個性。
背鍋老頭的情況更令人頭疼。他卸下那口焦黑的破鍋,一聲砸在櫃台上,震得我的賬本都跳了起來。
裝這裡頭了,老頭拍著鍋底,發出空洞的回響,你稱稱看。
我小心翼翼地掀開鍋蓋,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空虛感瞬間撲麵而來。我的胃部猛地抽搐,像是三天沒吃飯一樣,喉嚨乾澀得發疼。鍋底明明空無一物,卻仿佛有個無底洞在吞噬一切。
快蓋上!胡離衝過來,一把按住了鍋蓋。她的臉色也有些發白,饑餓太邪門了。
老頭哭喪著臉:那我怎麼辦?繼續餓著?
胡離看了看我,小聲道:要不...給他煮碗麵?
我點點頭,看著胡離的尾巴因為緊張而微微炸毛。她轉身去了後廚,不一會兒就傳來燒水的聲音。
社會精英鬼魂的問題最為棘手。他翹著二郎腿飄在半空,脖子上掛著的大金鏈子隨著他的動作晃來晃去。
我上個月出車禍死了,他煩躁地扯了扯領帶,但我不想承認,太丟人了——我新買的跑車才開了三天!
我揉了揉眉心:所以?
所以我想當掉死亡記憶,假裝自己還活著。
我歎了口氣,翻開爺爺的筆記,試圖找到類似案例:這位先生,死亡不是一種,它是一種。
那我當掉!他拍案而起,結果手掌直接穿過了桌麵。
正當我不知如何是好時,沈晦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口,月光長槍在晨光中泛著冷冽的銀輝。
妨礙夜遊神公務,他一把拎起鬼魂的領子,儘管那鬼魂根本沒有實體,罪名成立。
鬼魂掙紮著被拖出門外,還不忘回頭衝我喊:老板!我明天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