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發現紅線不對勁,是在幫沈晦換藥的時候。
嘶——輕點!沈晦趴在臨時用門板搭成的床鋪上,銀甲褪到腰間,露出後背一道猙獰的傷口——泛著黑氣的爪痕從右肩一直延伸到左腰,像是被某種猛獸撕扯過。傷口邊緣泛著詭異的紫色,顯然不是普通的傷。
誰讓你逞能跟惡煞肉搏的?我蘸著胡離特製的藥膏往傷口上抹,藥膏接觸傷口的瞬間發出滋滋的聲響,沈晦的肌肉繃得像石頭一樣硬,玄夜那家夥人呢?平時不是跟狗皮膏藥似的粘著你嗎?
沈晦突然渾身繃得更緊了。我順著他的視線看去,發現纏在他手腕上的那根紅線正詭異地扭動著,像是被無形的手指撥弄的琴弦,又像是某種活物在舒展身體。
更奇怪的是顏色——昨天還是琥珀色,現在居然變成了帶著珍珠光澤的淺粉,在晨光中泛著柔和的光暈。
這玩意兒...我用沾滿藥膏的手指戳了戳紅線,指腹傳來微微的刺痛感,像是被細小的電流擊中,是不是在害羞?
胡說什麼!沈晦一把扯過被子蓋住後背,結果動作太大扯到傷口,疼得倒抽一口冷氣,銀色的睫毛劇烈顫抖著,隻是...神力波動導致的色譜變化...
紅線突然自己打了個蝴蝶結,一個完美的、對稱的蝴蝶結,像是精心準備的禮物包裝。
我們倆盯著那個蝴蝶結,一時無言。房間裡安靜得能聽見藥膏在傷口上冒泡的聲音。
沈大人,我嚴肅地說,努力憋住笑意,您家紅線成精了。
門板床下麵突然傳來一聲冷哼。玄夜像條黑影似的從床底滑出來,黑袍上沾滿灰塵,連發梢都掛著蛛網:吵死了。
我差點把藥罐扣在他頭上:你什麼時候鑽進去的?!
淩晨。玄夜拍了拍袖子,露出和沈晦同款的手腕紅線——隻不過他這根正在不安分地扭來扭去,像條不安分的小蛇,某些人睡覺踢被子。
沈晦的耳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從耳垂一直紅到脖頸:我在養傷!
所以呢?玄夜冷笑,黑曜石般的眼睛裡卻閃過一絲我從未見過的情緒,傷口就能自己長好了?
我左看看右看看,突然福至心靈:等等,你們該不會...我指了指床底,又指了指床板,昨晚一直這樣?一個床上一個床下?
兩根紅線同時繃直了,發出琴弦般的嗡鳴。
監察需要。玄夜硬邦邦地說,眼神卻不自然地飄向窗外。
防止他逃跑。沈晦同時開口,聲音比平時高了八度。
我憋笑憋得肚子疼,傷口都跟著抽痛:二位真是...儘職儘責。
紅線突然開始變色——從淺粉漸漸過渡成晚霞般的橘紅,還閃爍著細碎的金光,像是撒了一把金粉。我好奇地伸手想摸,被兩根紅線同時抽了手背,留下兩道紅痕。
哎喲!我甩著手,火辣辣的痛感從手背傳來,這還帶護主的?
沈晦和玄夜對視一眼,同時皺眉。這個對視持續得比往常要長,而且...怎麼說呢,少了點劍拔弩張的味道。
不對勁。沈晦嘗試用沒受傷的那隻手拽了拽紅線,紅線卻像是有意識般繞著他的手指纏了一圈,上次共鳴後,它的反應越來越...智能。
玄夜用兩根手指捏起自己的紅線,紅線立刻溫順地纏繞在他指尖,像隻撒嬌的小貓:像是有了自主意識。
我揉著手背,突然想起什麼:你們這根紅線,最初是怎麼來的?
房間裡突然安靜得能聽見藥膏在罐子裡冒泡的聲音。窗外的陽光斜斜地照進來,將空氣中的浮塵照得纖毫畢現。
三百年前。沈晦終於開口,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銀眸中泛起回憶的波瀾,我剛剛接任夜遊神一職,負責監管南七十六巷的夜間秩序。
玄夜接上話,語氣平靜得可怕,但黑袍下的手指卻不自覺地摩挲著紅線:那時我還不是,隻是個看守古墓遺跡的守墓人。
紅線在他們之間輕輕顫動,顏色漸漸沉澱成葡萄酒般的深紅,濃鬱得仿佛能滴出血來。
然後呢?我盤腿坐下,順手撈過灶王爺藏在門後的半壺酒,琥珀色的液體在杯中蕩漾。
沈晦盯著手腕上的紅線,銀色的睫毛投下一片陰影:有天夜裡,我發現有人在盜掘古墓。追捕時,那賊人引爆了墓中的機關...
墓頂塌了。玄夜的聲音輕得像片落葉,飄忽不定,壓死了三個偷盜者,和一個恰好路過的人。
我的酒壺懸在半空,酒液在壺口晃蕩:那個人...
是我父親。沈晦說,聲音平靜得可怕。
而我本該阻止這一切。玄夜垂下眼睛,長長的黑發遮住了表情,墓中封印著凶煞,我作為守墓人,卻因為一時心軟放過了前幾次的小偷小摸...
紅線突然劇烈抖動起來,顏色變得渾濁,像是摻了泥沙的血,又像是被攪渾的墨汁。
沈晦無意識地摩挲著紅線,指節發白:我盛怒之下向天庭彈劾,導致玄夜被剝奪神職,貶為——專門與夜遊神作對的惡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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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沈晦,玄夜冷笑,笑聲中卻帶著幾分苦澀,則被罰與我永生永世糾纏,直到一方魂飛魄散。
我終於明白為什麼剪刀剪不斷這根紅線了——這根本不是普通的怨憎線,而是天庭降下的神罰枷鎖,是刻在神魂裡的詛咒。
但現在...我指了指又變回清澈酒紅色的紅線,它在陽光下閃爍著寶石般的光澤,它好像不太聽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