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碗碟碰撞的聲音將我從睡夢中驚醒。
我條件反射地從地鋪上彈起來,抄起剪刀就往廚房衝——最近當鋪實在不太平,誰知道是不是又有哪個執念罐子裡的怪物半夜逃出來了。
廚房裡的景象卻讓我愣在了門口。
蘇挽背對著我,半透明的魂體在晨光中泛著珍珠色的光暈,像是一縷被陽光穿透的晨霧。她正踮著腳,努力把一摞洗好的碗放進櫥櫃。雖然手指依然會穿過碗壁,但每次失敗後,她都會咬咬嘴唇,換個角度再試一次。
最不可思議的是灶台——上麵整整齊齊擺著七碗冒著熱氣的白粥,每碗旁邊還配了半根油條,金黃的油條在晨光中泛著誘人的光澤。
你...我的嗓子突然有些發緊,像是被什麼堵住了,能碰到東西了?
蘇挽嚇得一哆嗦,手裡的碗直接穿過了櫃板,眼看就要摔個粉碎。
我一個箭步衝過去,卻看見碗在落地前詭異地減速,最後輕飄飄地停在了半空。蘇挽的手指泛著淡淡的銀光,像是月光下的蛛絲,若有若無地托著碗底。那光芒很微弱,卻堅定地維持著碗的平衡。
我、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蘇挽結結巴巴地說,聲音輕得像片羽毛,早上想幫胡離姐準備早餐,突然就...
我蹲下身,看著那個懸浮的碗,碗底還沾著幾粒米:什麼時候開始的?
昨晚喝完粥後。蘇挽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盛滿了星星,肚子裡暖暖的,好像...沒那麼餓了。
我突然想起什麼,轉身跑回大廳,從櫃台最底層翻出個積灰的本子。爺爺的筆記上有一段模糊的記錄,墨跡已經褪色:餓死鬼之執,不在腹饑,而在心空...
老板?蘇挽飄過來,擔憂地看著我,碎花裙的裙擺掃過我的手臂,帶來一絲涼意,我是不是...做錯事了?
我合上本子,看著眼前這個小女鬼。她穿著那件被胡離炸爛又補好的碎花裙——雖然補丁歪歪扭扭的,但針腳很密實。魂體比初見時凝實了許多,眼睛裡也不再是那種令人心碎的饑餓感,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我從未見過的光彩。
恰恰相反。我揉了揉她其實碰不到的發頂,手指穿過她的發絲,帶起一陣微涼的漣漪,你進步太快,把我都嚇著了。
蘇挽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魂體因為興奮而微微發光:那我能幫忙做更多事嗎?胡離姐教我怎麼控製力道,織夢娘說要給我織一雙能碰到東西的手套...
停停停。我笑著舉手投降,胸口湧上一股莫名的暖流,咱們先把早飯吃了行嗎?
粥是胡離的風格——簡單卻溫暖,米粒煮得恰到好處,表麵結著一層薄薄的粥油,在晨光中泛著珍珠般的光澤。我注意到蘇挽的吃法變了:不再像以前那樣狼吞虎咽地香氣,而是像普通人一樣,拿起勺子小口啜飲——雖然大部分粥還是會穿過她的身體灑在地上。
沒關係!蘇挽趕緊說,聲音因為急切而提高了幾分,我、我能撿起來...
她手指上的銀光又出現了,像是月光凝成的絲線,灑落的粥粒像被無形的手捧起,緩緩飄回碗裡。我看得目瞪口呆:你這比胡離的禦物術還厲害啊?
不一樣。胡離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她手裡拎著剛買的豆漿,熱氣從袋口嫋嫋升起,我的法術是強行控製,她這是...狐狸精難得地卡殼了,耳朵困惑地抖了抖,尾巴不安地掃過門檻,像是那些東西自願回到她手裡。
蘇挽不好意思地絞著衣角,半透明的臉頰泛起紅暈:我就是覺得...浪費了可惜。
灶王爺叼著煙杆晃進來,看到這一幕差點把煙嘴咬斷:乖乖,餓死鬼不貪食,反倒惜物起來了?
因為她現在了。織夢娘倒吊在房梁上插話,八條手臂悠閒地晃動著,腹部的紡夢器藍絲比昨天又密了些,不是胃袋的飽,是這裡的。一條蛛腿點了點心口的位置。
沈晦和玄夜一前一後進來時,蘇挽已經收拾好了所有碗筷——雖然還是摔了三個,但比昨天少了兩個。兩根銀線在看到她手上的銀光時,同時打了個問號形狀的結。
執念轉化。沈晦簡短地評價,銀眸中閃過一絲罕見的讚許。
從索取到給予。玄夜補充,黑袍下的嘴角微微上揚。
我突然明白了什麼,放下粥碗:蘇挽,你當初為什麼想吃頓飽飯
小女鬼愣住了,半透明的臉頰泛起紅暈,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裙角:因為...活著的時候,從來沒吃飽過。她的聲音輕得像陣風,爹娘走得早,我在繡坊當幫工,工錢隻夠買半碗糙米飯...
廚房裡安靜下來,連灶王爺的煙杆都不冒煙了。窗外的陽光斜斜地照進來,將空氣中的浮塵照得纖毫畢現。
死的那天下著雪,蘇挽繼續說,聲音平靜得出奇,我攥著最後三文錢,就想吃口熱乎的...她的手指微微發抖,銀光在指尖流轉,可是還沒走到麵攤,就...
她沒有說完,但我們都懂。那個雪夜,一個瘦小的女孩倒在街角,手裡緊緊攥著三枚銅錢,眼睛望著麵攤的方向,直到永遠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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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呢?胡離輕聲問,金色的瞳孔在晨光中柔和了許多。
蘇挽抬起頭,環視著圍在身邊的眾人——炸毛的狐妖、冒煙的灶神、倒吊的蜘蛛精、彆扭的夜遊神二人組,還有我這個總是笑嘻嘻的當鋪老板。她的目光在每個人身上停留,像是在確認什麼。
現在...她突然笑了,眼裡的陰霾一掃而空,魂體因為某種內在的光芒而變得更加凝實,現在我想看大家都能吃飽。
說著,她手上的銀光大盛,竟然憑空凝成一雙半透明的手套形狀。這次,她穩穩地接住了胡離不小心扔過來的豆漿碗,一滴都沒灑出來。
好樣的!我鼓掌,胸口湧上一股莫名的自豪感,像是看到自家孩子學會了走路,從今天起,你就是當鋪正式員工了!
工資呢?胡離挑眉,尾巴卻愉快地搖晃著。
包吃包住!我理直氣壯地宣布。
眾人哄笑中,蘇挽悄悄飄到角落,從袖子裡摸出那三枚一直帶在身邊的銅錢——她生前最後的執念。銅錢在她掌心發出輕微的嗡鳴,然後慢慢化作了粉末,像是完成了最後的使命。
一陣隻有她能聽見的輕歎隨風消散,像是長久以來的饑餓感終於得到了撫慰。
當鋪外,晨光正好。我看著蘇挽忙前忙後的身影,突然覺得爺爺說得對——有些饑餓,真的不是用食物能填滿的。就像那把斷塵剪,它剪斷的從來不是實體的線,而是心上的結。
蘇挽飄到窗前,伸手去接窗外飄落的一片花瓣。這次,她的手指真的碰到了花瓣,雖然隻是輕輕一觸就穿了過去,但花瓣確實因為她的觸碰而改變了飄落的軌跡。
老板,她回頭看我,眼睛亮得像星星,我好像...找到比吃飽更重要的事了。
我點點頭,突然想起那把剪刀還在我後腰彆著。它安靜地貼著我,沒有往日的躁動,隻有一種溫暖的共鳴,像是在見證這一刻的奇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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