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刀在我掌心發燙,燙得我幾乎握不住。
這是沈晦和玄夜離開後的第三個黃昏,當鋪難得清閒。我坐在後院的老桃樹下,一遍遍擦拭著剪刀的暗金碎片。夕陽的餘暉透過樹葉間隙,在剪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像是某種古老的密碼,等待被破譯。
再擦就掉漆了。胡離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我抬頭看去,狐狸精倒掛在樹枝上,九條尾巴垂下來掃過我的鼻尖,帶起一陣混合著草藥和焦糊味的微風。
我打了個噴嚏:你說爺爺為什麼給我留這麼個燙手山芋?
大概因為...胡離翻身落地,變戲法似的從背後端出一碗粥,金色的瞳孔在暮色中閃閃發亮,你夠傻。
粥是普通的白粥,但米粒間夾雜著細碎的藍色夢絲,在暮色中泛著微光,像是把星空攪碎撒了進去。我接過碗,驚訝地發現剪刀的溫度居然降了些。
織夢娘的新配方?
胡離的狐耳得意地抖了抖,尾巴尖愉快地畫著圈:加了點。
我舀了一勺送入口中。刹那間,無數畫麵如走馬燈般在腦海中閃回——遺落之境裡守墓英靈滄桑的麵容、當鋪暴走時戰魂眼中的鄉愁、蘇挽從到的轉變、沈晦與玄夜那根變異的紅線在陽光下泛著溫暖的金光...
這粥...
頓悟粥胡離用木勺敲了敲我的額頭,力道大得讓我眼前直冒金星,專門治榆木腦袋。
我放下粥碗,剪刀不知何時變得溫順,安靜地躺在掌心。暗金碎片上映出我疲憊卻明亮的眼睛,眼角的細紋裡還夾著昨天補屋頂時沾的灰塵。
我好像明白了...我輕聲說,聲音在暮色中顯得格外清晰,當鋪不是執念的終點。
胡離的尾巴輕輕環住我的肩膀,毛茸茸的觸感讓我想起小時候蓋的羊毛毯:接著說。
以前我以為,爺爺的當鋪就是個倉庫,把那些放不下的執念存起來,眼不見為淨。我摩挲著剪刀上的紋路,那些細小的裂痕像是某種神秘的圖騰,後來我覺得它是把剪刀,專門剪斷那些糾纏不清的紅線...
夕陽沉得更低了,最後一縷金光穿過桃樹枝葉,在我們腳邊投下細碎的光斑。第一顆星星在靛藍的天幕上亮起,像是誰隨手撒下的一粒銀砂。
但現在我知道了。我舉起剪刀,看著星光在刃麵上流淌,那些細小的裂痕在星光下連成了一幅奇異的圖案,當鋪是個熔爐。執念進來,不是被囚禁,而是被淬煉。
胡離的眼睛在暮色中閃著琥珀色的光,像是兩盞小小的燈籠:比如?
比如蘇挽的饑餓化為給予,你的執著化為,沈晦和玄夜的怨恨化為...我突然卡殼,剪刀在手中微微震動,像是在提醒我什麼。
化為膩歪。胡離翻了個白眼,尾巴尖卷起一塊小石子朝我扔來。
剪刀在我手中發出輕微的嗡鳴,暗金碎片上的紋路像是活了過來,組成一個模糊的圖案——乍看像鎖,細看卻像門,門縫裡還透出一線光。
爺爺從沒告訴過我剪刀的來曆。我喃喃自語,手指無意識地描摹著那個圖案。
胡離的耳朵警覺地豎起,尾巴上的毛全部炸開:你看到了什麼?
我搖搖頭,把剪刀彆回腰間。就在這時,後院角落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一個瘦小的身影正試圖翻牆而入,動作笨拙得像隻喝醉的鬆鼠,道袍下擺還被牆頭的瓦片勾住了。
業務來了。胡離的尾巴尖指了指那邊,狐耳因為警覺而微微轉動。
來者是個穿著補丁道袍的小道士,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背上還掛著把木劍,劍柄上纏著的紅繩已經褪色。他剛落地就摔了個狗啃泥,抬頭看見我和胡離,頓時漲紅了臉,手忙腳亂地拍打道袍上的灰塵。
我、我不是來偷東西的!
我蹲下身看著他,聞到他身上有股淡淡的香火味:典當還是贖當?
小道士愣住了,臟兮兮的臉上寫滿驚訝:您怎麼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