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半張臉年輕許多,眉眼間依稀能看出爺爺的影子,隻是眼睛緊閉,像是睡著了。
這是...
當鋪上一任主人的半張臉。掃橋人將麵具放在桌上,人臉接觸到木頭。
立刻睜開眼睛,嘴唇蠕動著,卻發不出聲音,他用自己的臉做抵押,換了她三百年在陽間滯留的時間。
我如遭雷擊,轉頭看向蘇挽。
小姑娘已經嚇呆了,手腕上的紅繩不知何時變成了血紅色,繩上的銅錢瘋狂顫動,發出叮叮當當的響聲。
現在,時限已到。掃橋人舉起斷剪,要麼歸還死籍,要麼...
要麼怎樣?我握緊自己的剪刀,碎片上的橋形圖案燙得嚇人。
要麼續當。掃橋人突然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用當鋪主人的做抵押。
房間裡一片死寂。
胡離的尾巴全部炸開,狐火在毛尖跳動;
織夢娘的八條腿緊張地絞在一起;
灶王爺的犄角紅得發亮,蒸汽在頭頂形成一把斧頭的形狀;
蘇挽則死死抓住我的袖子,手指冰涼。
什麼是命紋?我強作鎮定地問。
掃橋人指向我的眉心:你的壽命線,刻在魂魄上的印記。他頓了頓,一條紋,十年壽。
我還沒回答,蘇挽突然衝上前:不行!用我的!我本來就不該...
晚了。掃橋人冷冷地說,你的命紋已經用完了。現在,隻有他的還能用。
剪刀突然自己跳了起來,刀尖對準我的眉心。
我感到一陣刺痛,像是有什麼東西正被從皮膚下抽出來。
一縷金色的細線從眉心滲出,緩緩飄向掃橋人手中的斷剪。
住手!胡離的狐火猛地噴出,九條尾巴如屏風般擋在我麵前。
掃橋人輕輕一揮掃帚,狐火瞬間熄滅。胡離悶哼一聲,踉蹌著後退,尾巴上的毛焦黑了一片。
彆反抗。掃橋人警告道,這是橋的規矩。
金線越抽越長,我的視線開始模糊,耳邊嗡嗡作響。
就在我以為自己要昏過去時,桌上的剪刀突然爆發出刺目的金光!
碎片上的橋形圖案脫離刀身,懸浮在空中,變成了一座微型金橋。
橋上站著一個小小的身影,穿著和爺爺一樣的灰布長衫,手裡拿著金色剪刀。
夠了。小人開口,聲音竟和爺爺一模一樣,這筆債,我來還。
掃橋人猛地站起身,掃帚地掉在地上:你...你不是已經...
剪魂為契,分債兩清。小人從橋上走下來,每一步都讓金橋黯淡一分,當年我用半張臉換她三百年,現在用剩下的半張臉,再換六十年。
掃橋人沉默片刻,突然大笑起來,笑聲震得當鋪的瓦片簌簌作響:好!好一個當鋪主人!他彎腰撿起掃帚,成交。
小人轉向我,雖然看不清麵容,但我能感覺到他在微笑:記住,當鋪不是倉庫,而是渡口。有些魂魄隻是暫留,有些則要永遠送走。
說完,他跳回金橋,橋身開始崩塌,每一塊碎片都化作金粉飄散。
最後一粒金粉落在蘇挽的紅繩上,繩上的銅錢地一聲裂成兩半,一半掉在地上,一半依然掛在繩上。
掃橋人撿起地上的半枚銅錢,按在自己胸口:六十年後再見。
他重新戴上麵具,轉身走向黑水潭。
潭水自動分開,露出幽深的通道。就在他要踏入通道時,突然回頭:差點忘了。
掃帚輕輕一揮,桌上的斷剪飛向我,與我的剪刀合二為一。
斷口處完美接合,鏽跡褪去,露出底下金色的材質。
完璧歸趙。掃橋人說,下次橋現,它就是鑰匙。
說完,他踏入通道,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潭水合攏,水麵恢複平靜,隻留下一輪正常的銀月倒影。
我們呆立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最後還是灶王爺打破了沉默:老子...老子去熱一下金饅頭...
胡離的尾巴無力地垂下:所以...我們成功了?
我看向蘇挽,她手腕上的紅繩已經恢複了正常顏色,隻是銅錢隻剩半枚,上麵刻著字。
暫時吧。我拿起合二為一的剪刀,發現重量比之前輕了許多,像是某種負擔被卸下了,六十年後...
織夢娘突然從房梁上掉下來,八條腿興奮地揮舞:六十年夠她長大成人,結婚生子了!
蘇挽的臉一下子紅到了耳根:我...我才不要...
眾人哄笑起來,當鋪裡終於恢複了往日的熱鬨。
隻有我注意到,黑水潭邊的地麵上,不知何時多了一行濕漉漉的腳印。
形狀像是某種水獸的爪印,一直延伸到圍牆外。
剪刀在我手中微微震動,骨片上的橋形圖案已經完全愈合,隻是在橋拱下方,多了一個小小的標記——一個圓圈裡套著三道波浪線,和掃帚柄上那個被剪斷的印記一模一樣。
我輕輕撫過那個標記,耳邊似乎又響起了掃橋人的聲音:
下次橋現,它就是鑰匙。
窗外,第一縷晨光穿透雲層,照在當鋪的招牌上。
字的金漆閃閃發亮,像是被誰重新描過。我深吸一口氣,將剪刀彆回腰間。
當鋪新的一天,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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