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鋪後院的水缸突然結了一層薄冰。
胡離叼著半條炸魚從廚房竄出來,尾巴上的毛根根豎起:見鬼了!大夏天的結冰?
我蹲下身,指尖剛觸到冰麵,一幅畫麵就在腦海中炸開——
暴雨傾盆的亂葬崗,一口裂開的畫缸裡蜷縮著具白骨。骨殖上爬滿墨色紋路,像未乾的字畫。
是畫師的埋骨處。我收回手指,冰麵立刻龜裂,他的執念太深,連骨頭都化成了墨。
沈晦把玩著那枚辨魂鈴:要超度這種執念,得先找到畫缸。
蘇挽的魂絲在水麵拂過,冰上立刻浮現出模糊的地形——城東老槐樹,樹下三塊青石。
現在出發?胡離已經變回人形,嘴角還沾著魚渣,我聞到了好故事的味道。
玄夜的黑袍在月光下浮動:子時陰氣最重,正是尋鬼的好時辰。
——
子時三刻,城東亂葬崗。
老槐樹的枝丫像枯瘦的鬼手,月光下,三塊青石圍成的三角地帶寸草不生。沈晦的銅錢落地成陣,剛觸到泥土就地冒起青煙。
就是這兒。他退後半步,下麵有東西在吃陽氣。
胡離的爪子已經變成利刃,三兩下刨開浮土。腐臭味撲麵而來,土層下露出半截裂開的畫缸——缸身上用血畫著幅未完成的《青鳥牡丹圖》,隻是牡丹的位置被挖出一個大洞。
有人動過手腳。玄夜的黑霧探入缸中,骨頭不見了。
我正要細看,辨魂鈴突然劇烈震動。鈴身上的朱砂紋路滲出鮮血,在地上彙成一行字:
畫骨成妖,速歸
胡離的耳朵猛地豎起:當鋪出事了!
——
當鋪門前,一個渾身沾滿墨跡的少年正在拍門。
他的皮膚下流動著墨色紋路,右眼下的朱砂痣紅得滴血。聽到腳步聲,他緩緩轉頭,嘴角咧到耳根:把我的畫還給我。
這不是白天的少年。
是吃了畫師骨頭的。
畫骨妖。沈晦的銅錢陣瞬間展開,專食執念化形的精怪。
少年突然撲來,五指化作墨色利刃。胡離迎上去格擋,卻被一道墨汁濺到手臂,頓時皮開肉綻。
墨裡有毒!他踉蹌著後退,傷口處浮現出牡丹花紋。
蘇挽的魂絲織成網擋在前方,卻被墨刃輕易割裂。眼看少年就要衝進當鋪,我抽出和光剪——
住手!
一聲輕喝從屋頂傳來。眾人抬頭,隻見白天的少年抱著《青鳥牡丹圖》站在屋脊上。他眼下的朱砂痣黯淡無光,懷裡卻抱著個藕荷色的包袱。
這才是你的畫。他抖開包袱,一件藕荷色羅裙在月光下如水蕩漾,你找錯顏色了。
畫骨妖突然僵住。
它皮膚下的墨紋開始紊亂,瘋狂湧向右眼的朱砂痣。那顆痣越來越紅,最後地爆開——
漫天墨雨中,一隻青鳥的虛影掙紮著飛出,徑直投入少年懷中的羅裙。
畫骨妖的身體開始融化,最終變成一灘腥臭的墨汁。墨汁中浮著幾截白骨,正是畫師的指骨。
少年跪下來,小心翼翼地把指骨包進羅裙:師父說,調錯的顏色要用一生來糾正......
他的聲音突然變成蒼老的腔調:現在,終於對了。
晨光微熹時,我們把他送回裱畫店。臨走前,他把那幅完成的《青鳥牡丹圖》塞給我,畫上的青鳥停在藕荷色牡丹旁,栩栩如生。
師父說,送給有緣人。
我展開畫軸,發現角落裡多了一行小字:
百年大夢,一覺醒來,顏色正好。
胡離湊過來嗅了嗅:咦?墨香裡混著藕荷香。
沈晦把辨魂鈴係回腰間:這單生意,虧了幅古畫,賺了個故事。
當鋪門前,那灘墨汁早已乾透。風一吹,便什麼都不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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