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纏綿,當鋪門檻上總滲著水漬。
每日清晨,門縫下都會出現一隻濕漉漉的繡花鞋——嫣紅緞麵,金線纏枝蓮,鞋尖綴著顆渾圓的珍珠,浸了水更顯淒豔。
胡離用爪子尖挑起鞋,尾巴毛炸開:“邪門!這鞋連著出現七天了,每次放的地方都更近櫃台!”
鏡淵之力掃過繡鞋,我看見了河水的冰冷與無儘的黑暗。
鞋的主人是個落水少女,名叫婉繡,失足墜河時掙紮間掉了一隻鞋,死後執念不散,化為水鬼,總用這隻鞋引誘路人下水,隻盼有人能替她找回另一隻。
“典當……‘往生機會’。”一個濕冷的聲音在牆角響起,婉繡的魂魄如淡墨般浮現,水珠從她發梢不斷滴落,“換我的另一隻鞋。”
我們隨她至河邊。河水黑沉,水草如鬼手搖曳。婉繡指著某處漩渦:“那日……就從那裡沉下去的。”
玄夜的黑袍浸入水中,銀剪劃開黑暗;沈晦的銅錢排成避水陣;胡離的狐火照亮河床。
終於,在淤泥深處,找到了一隻被水草緊緊纏住的繡鞋——同樣的嫣紅緞麵,金線纏枝蓮,鞋尖的珍珠卻黯淡無光。
婉繡顫抖著去接,指尖卻穿透了鞋身——她已虛弱的無法觸碰陽間之物。
“幫我……”她哀哀哭泣,淚珠落入河中,竟化作細小的珍珠沉底。
那些淚珠珍珠竟引來了河蚌精。
它張開巨殼,露出腹中堆積如山的珍珠——全是曆代溺死者淚水所化!
“想要鞋?”河蚌精聲音嗡嗡,“拿‘笑淚’來換!我厭了這些苦珠子!”
原來它被困河底,隻能以悲淚為食,早已膩煩,渴望一絲歡愉。
胡離眼珠一轉,竄回當鋪,抱來一壇“醉生夢死酒”——那是上次灶王爺用歡喜糖釀的。
她將酒倒入河中,酒香彌漫,河蚌精吸了一口,竟咯咯笑起來,巨殼鬆動,繡鞋被水流衝上岸邊。
婉繡終於捧住了失落的繡鞋。
她將兩隻鞋並排放好,鞋尖珍珠突然發出柔和光芒,照亮她蒼白的麵容。
“謝謝……”她身影漸漸透明,腳下開出朵朵虛幻的蓮花,“原來……完整是這樣的感覺。”
她化作一縷青煙,融入輪回,留下一對繡鞋在岸邊,鞋尖珍珠兀自發亮。
我們將繡鞋帶回當鋪。
夜間,珍珠光芒不熄,竟驅散了梅雨天的陰霾。
小雨用絲線將鞋掛在簷下,光芒流轉,成了盞特殊的“引路燈”。
此後,迷途的魂靈常被燈光指引而來,而水鬼的悲泣再未出現。
河蚌精常來討酒喝,喝醉便吐露河底秘事。我們由此化解了不少陳年水患。
而那對繡鞋,某日突然化作一對紅鯉,遊入心淵,成了淵中守燈靈物。
往生簿記載:
“執念易解,唯缺難圓。珠履映心,苦海化蓮。”
自婉繡的繡鞋化作紅鯉遊入心淵,當鋪簷下的“引路燈”卻未熄滅,反而愈發璀璨——那對珍珠竟自行懸浮於空中,光芒流轉,映得滿室生輝。
更奇的是,燈下常凝結出露珠,露珠滾落地麵,便化作細小的珍珠,散發著淡淡的寧神香氣。
胡離常偷偷撿了珍珠去換糖,尾巴尖兒卻因此染上銀輝,夜裡活像根熒光棒。
這日,河蚌精又醉醺醺地爬上岸,巨殼裡嘩啦啦倒出一堆黯淡的淚珠:“悶死了……這些苦珠子……嗝……換點樂子……”
它指的是引路燈下新凝的珍珠,這些珠子沾了婉繡超脫前的釋然之氣,光華溫潤,隱有笑意。
鏡淵之力掃過,我看見了更深因果——
河蚌精本是天河守珠仙蚌,因私放一顆“癡情珠”下凡被貶,困於冥河。
它腹中苦珠,實為鎮壓冥河怨氣所用,怨氣越重,珠子越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