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鬼市地界,霧氣散儘,天光微熹。
懷中的往生簿忽然微微發燙,自動翻開至扉頁,原本空白的卷首竟浮現出墨跡淋漓的目錄——
第一卷:執念當鋪錄
內含:往生花田、縛靈鎖鏈、冰蓮清輝、畫壁飛天、燈下影、買命錢、回魂湯……
字跡古樸,每一筆都仿佛蘊含著對應故事的因果重量。我正凝神細看,路旁枯柳下忽傳來一聲極輕微的歎息,如風中殘燭將熄。
一個淡得幾乎透明的老鬼倚著樹乾,身形搖曳,仿佛下一秒就要散入晨風裡。他朝我吃力地招手,嘴唇翕動,卻發不出聲音。
鏡淵之力自行流轉,我聽見了他魂體內殘存的心念——
他是荒村裡的老塾師,一生清貧,教出無數秀才舉人。
臨終前,他最放心不下的是進城趕考的小孫子,想告訴他“榜上無名,灶下有田”,莫要鑽牛角尖。
可話未出口,人已咽氣。執念不散,魂靈滯留,卻因無人祭祀,日漸虛弱,即將消散。
“典當……”他耗儘最後力氣,將一句遺言凝成一點微光,推向我,“帶給…城西…柳家…柳安……”
那點微光落入我掌心,溫涼如玉,裡麵封存著老人沙啞的嗓音和滿腔的掛念。
我疾行至城西,卻見柳家小院門扉緊鎖,蛛網塵封。
鄰家老嫗探頭告知:“柳安那孩子?考了三年未中,半年前就離了家,說是闖不出名堂不回來嘍!”
掌心那點微光驟然發燙,急切地跳動。老塾師的執念感知到孫兒困境,即將潰散!
“柳安現在何處?”我急問。
老嫗搖頭歎息:“隻聽說…往北邊去了,具體哪兒,誰知道呢…”
北地茫茫,人海滔滔,如何尋得一個失意書生?
掌中微光越來越淡,眼看就要隨老塾師一同消散。
我驀然想起往生簿第一卷目錄,其力已與當鋪相連,或可一用!
我奔至城外高處,展開往生簿,將那句遺言微光按在“第一卷”三字之上:“以卷為引,以念為憑,遺言長風,萬裡傳音!”
簿頁光華大放,目錄上所有故事的名字依次亮起——
往生花田的寧神之力穩住微光不散。
縛靈鎖鏈的追索之能循血脈一線向北蔓延。
冰蓮清輝照見前路……
畫壁飛天掠過千山……
燈下影映出書生憔悴側臉……
買命錢警示莫走歧路……
回魂湯的暖意包裹最後的話語……
諸力彙聚,那點微光驟然化作一隻半透明的青鳥,清鳴一聲,振翅向北疾飛而去!
三日後,我正在當鋪整理卷宗,忽聽窗外鳥鳴清脆。
抬頭隻見那隻青鳥翩然回歸,羽翼流光,口中銜著一株枯麥——麥穗上沾著淚痕,卻透出釋然平靜的氣息。
青鳥將枯麥置於我掌心,化作一行字浮現空中:
“孫兒已歸,重拾鋤筆,安心教學,不負爺望。”
字跡消散,那株枯麥卻抽根發芽,在我窗台花盆裡長出青翠新苗,苗尖托著一滴晨露,露中映出書生柳安在鄉塾教孩子們認字的平靜身影。
老塾師的執念,終得圓滿。
往生簿第一卷的目錄旁,多了一行小字注解:
“遺言非執,乃心之所係。長風萬裡,終有歸期。”
那株麥苗被移入往生花田,夜夜發出沙沙輕響,如老人欣慰的低語。
此後,當鋪多了項新約:受托傳遞未竟之言,以慰彌留之念。
柳安後來成了有名的鄉塾先生,常對學子們說:“人生路長,心安處便是吾鄉。”
窗台花盆裡,那麥苗已結穗,穗粒飽滿,風吹過時,總帶起一片書香。
後記
孟婆來討了一粒麥子,說放入湯中,飲者能記起一位牽掛之人的麵容。
青鳥偶爾還會出現,銜來遠方未儘的牽掛。
而往生簿的傳遞卷,記滿了乘風而去的遺言與安然落地的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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