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婆的問米儀式雖已結束,但她那句“折壽三年”的歎息,以及她離去時那佝僂而決絕的背影,卻在我心中揮之不去。
如此頻繁地行走於陰陽邊界,替人背負因果,她的身體與魂魄,恐怕早已千瘡百孔。
果然,三日後的深夜,當鋪的門被急促敲響。
開門一看,竟是那日問米事主家的男主人,他背著一個昏迷不醒、氣息微弱的人——正是米婆!
“掌櫃的!救命啊!”男子聲音帶著哭腔,“米婆婆自那晚回去後便一病不起,昨夜更是一陣抽搐後昏死過去,渾身冰冷,怎麼也叫不醒!郎中都說……說脈象已絕,讓準備後事了!可……可我們不忍心啊!”
我心中一沉,立刻讓男子將米婆背入靜室。
鏡淵之力掃過,隻見米婆的三盞魂燈已熄滅兩盞,僅剩的心燈也如風中殘燭,微弱得幾乎看不見。
更麻煩的是,她的魂魄被一股濃重的、混雜著陰氣、病氣、以及無數細微因果業力的灰黑色能量緊緊纏繞。
如同被無數蛛網束縛,正將她拖向死亡的深淵!
“是問米的反噬,加上常年累積的業力,一同爆發了。”玄夜的身影在靜室角落浮現。
聲音凝重,“她替人問米,雖解人憂,卻也乾預了陰陽,承接了亡魂的部分執念與因果。
平日尚能靠自身修為壓製,如今元氣大傷,便再也壓不住了。”
沈晦指尖月光灑下,試圖驅散陰氣,但那業力如附骨之疽。
與米婆的本源魂魄糾纏太深,強行驅散,恐會加速其魂飛魄散。
“尋常醫術乃至法術,已難回天。”我眉頭緊鎖,“除非……能將她魂魄上纏繞的這些‘業力蛛網’逐一梳理、化解,方有一線生機。”
但這談何容易?
米婆一生問米無數,所涉因果千絲萬縷,複雜無比。
“或許……可以借助往生簿。”沈晦沉吟道,“往生簿記錄因果,或可追溯其業力根源,尋化解之法。”
事不宜遲!
我們合力將米婆安置在星鬥陣中央,我全力催動鏡淵之力,連接往生簿,沈晦以月光護住米婆心脈,玄夜以陰影穩固其魂魄不散,炎燼與胡離在外護法。
神識沉入往生簿,循著米婆身上那濃鬱的業力氣息,無數模糊的畫麵與聲音湧入我的意識——
有她年輕時第一次問米,成功幫人找到亡父遺言後的喜悅;
有她中年時替人問枉死之魂,被怨氣衝擊吐血,仍堅持完成儀式的倔強;
有她晚年為安撫戰死士兵的家屬,強忍反噬,描繪士兵安息景象的慈悲;
也有幾次,她為生活所迫,替心術不正之人問米,沾染了些許汙穢因果的懊悔……
一幕幕,如同走馬燈般閃過。她的業力,絕大部分源於善意的乾預,但確實擾動了陰陽平衡。
“梳理業力,並非抹去她的功過。”我心中明悟,“而是引導這些因果能量,各歸其位,不再糾纏其身。”
我以裁斷之力為針,以鏡淵之洞察為線,小心翼翼地開始“縫合”。
將那些因善意問米而產生的、與亡魂安息相關的因果能量,引導至往生簿中對應的安魂記錄處,使其成為滋養往生簿平衡之力的一部分;
將那些因問米而無意中阻擋了陰差引渡而產生的細微業力,緩緩剝離,通過星鬥陣導入地脈消散;
至於少數幾次因財問米產生的汙穢因果,則需以米婆自身微弱的功德之光去洗滌、化解……
過程極其精細且耗費心神,我額角冷汗涔涔,沈晦與玄夜也全力支撐。
時間一點點過去,米婆身上灰黑色的業力蛛網漸漸變淡、鬆動。
不知過了多久,當最後一縷汙穢業力被功德之光淨化消散時,米婆猛地咳嗽一聲,吐出一口黑血,緩緩睜開了眼睛。
她的眼神雖然疲憊,卻恢複了清明,周身那令人窒息死氣也消散了。
“我……我這是……”米婆茫然四顧。
“你業力爆發,險些魂歸地府。”我收功調息,緩緩道。
“日後,問米之術,不可再用了。你需靜養,以餘生善行,彌補過往乾預陰陽之過。”
米婆怔然片刻,隨即了然,她掙紮著起身,對我們深深一拜:“老身……明白了。多謝諸位……救命之恩。從今往後,金盆洗手,隻行善,不問米。”
男子將身體虛弱的米婆接回家中靜養。
後來聽聞,米婆果然不再問米,反而將自己多年的積蓄捐出,在街角開了一家小小的善堂,施粥贈藥,安度晚年。
往生簿上,關於米婆的記錄旁,浮現一個老嫗掙脫周身纏繞的灰線、走向光明的簡筆畫,旁注:
“婆心通幽,積業成劫。因果纏身,幾近湮滅。梳理業力,導歸正途。放下執杖,方得善終。陰陽有序,乾預有度。”
米婆之事,再次警示我們,即便心懷善意,行走於陰陽邊界,也需謹守分寸,敬畏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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