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湖之事過去月餘,當鋪恢複了往日的節奏。
那麵古鏡圓滿歸去,留下的一滴湖水被我收在一隻小玉瓶中,置於多寶閣上,偶爾在月光下會泛起微光,提醒著那段奇妙的因果。
這日傍晚,秋意已深,涼風卷著幾片枯葉吹進當鋪。
一位穿著灰色僧袍、眉目慈和的老和尚緩步走入,他手中托著一盞式樣古拙的青銅油燈,燈焰如豆,卻散發出一種奇異的溫暖安定的氣息。
“阿彌陀佛。”老和尚對我合十一禮,“老衲慧明,來自城西枯木寺。此來並非典當,而是想請掌櫃鑒賞一物。”
他將油燈輕輕放在櫃台上。
我凝神看去,隻見燈身刻滿細密的梵文,燈油清澈,那點如豆的燈火雖小,卻異常穩定,光暈柔和,照在人身上,竟有種心神寧靜之感。
“此燈名‘心燈’,乃寺中傳承之物。”慧明法師緩緩道。
“曆代高僧以佛法加持,使其能照見人心微光,安魂定魄。然數月前,此燈光芒漸黯,老衲修為淺薄,難明其故,特來請教。”
我運轉鏡淵之力探向心燈,看到的並非實物,而是一團溫暖純淨的願力,如同無數細小的光點彙聚而成。
但此刻,這團願力外圍確實籠罩著一層灰蒙蒙的疲憊感,仿佛承載了太多,已近極限。
“此燈……似乎在‘疲憊’。”我說出了自己的感受。
慧明法師長歎一聲:“掌櫃法眼如炬。近年來,寺中香火鼎盛,往來香客眾多,心有鬱結者亦不少。
老衲與弟子們常以此燈為引,為香客誦經安撫。許是承載了太多世人愁苦,心燈……也有些不堪重負了。”
原來如此。
這心燈如同一個慈悲的容器,不斷吸收、轉化世人的負麵情緒,但再強大的法器,也有其極限。
“法師可知,”一直安靜旁聽的蘇挽忽然輕聲開口,她的魂絲對這類純淨願力格外敏感,“此燈之中,有一縷極其微弱的‘燈靈’意識?”
慧明法師微微頷首:“寺中古籍確有記載,心燈有靈,擇主而侍。隻是近百年來,再無弟子能與之溝通。”
蘇挽的魂絲輕柔地觸碰心燈,閉目感應片刻,道:“它很累……但它還在堅持。它需要……‘充電’。”
充電?這個現代的詞語從蘇挽口中說出,帶著一種奇妙的貼切感。
我明白了。心燈並非損壞,而是“電量”不足。它需要補充純淨的、積極的能量。
“或許,我們可以幫它。”我對慧明法師說,“但不是用佛法加持,而是讓它感受到更多……人間的‘暖意’。”
慧明法師若有所思。
接下來的幾天,當鋪變得有些不同。
我們沒有刻意做法事,隻是將心燈置於櫃台顯眼處。
來往的顧客,無論是來典當煩惱的,還是單純來坐坐的,都會被那溫暖燈火吸引。
一位剛化解了心結的老婦人,對著燈焰雙手合十,默默祈願家人平安;
一個在當鋪幫助下與好友和解的少年,好奇地看著燈焰,眼中滿是釋然的笑意;
甚至連總是一臉冷漠的玄夜,偶爾也會在燈前駐足片刻,黑袍下的陰影似乎都柔和了幾分……
這些細微的、真誠的善意、釋然、喜悅的情緒,如同點點螢火,悄無聲息地融入心燈的光暈之中。
蘇挽則不時以魂絲為引,將這些積極的情緒更有效地導向燈靈。
我驚訝地發現,隨著這些“人間暖意”的注入,心燈那灰蒙蒙的疲憊感真的在漸漸消散。
燈焰雖然依舊如豆,卻愈發顯得晶瑩璀璨,光暈也更加溫暖安定。
七日後,慧明法師再次來訪。他看到心燈時,眼中閃過驚喜之色。
此刻的心燈,光華內斂,卻透著一股生機勃勃的活力。
“阿彌陀佛!”慧明法師對著心燈深深一拜,“多謝掌櫃,多謝諸位施主。老衲明白了,佛法固然能加持法器,但人間真情,才是滋養心燈不滅的根本。”
他並沒有帶走心燈,而是說:“此燈與當鋪有緣,便留於此地吧。讓它繼續感受這世間暖意,照見更多人心光明。”
如今,那盞心燈依舊在當鋪櫃台上靜靜燃燒。
它的光不算明亮,卻總能給迷途之人一絲慰藉。
而往來顧客帶來的那些細微善意,又不斷滋養著它,形成一個美好的循環。
往生簿上,關於心燈的記錄旁,浮現一盞油燈,燈焰雖小,卻照亮周圍小小世界的圖案,旁注:
“法器有靈,非僅持誦可養。人心微光,聚沙成塔。以暖意滋養暖意,以光明守護光明。心燈不滅,唯因人間有情。”
每當夜深人靜,我看著那盞不滅的心燈,便覺得這份守護平凡溫暖的“事業”,或許就是執念當鋪存在的,最美好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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