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王帶來的那股凜冽寒氣,在當鋪裡盤桓了一日才漸漸散去。
就在我以為能稍得清靜時,門口的風鈴發出了輕柔的、如同藤蔓拂過簷角的窸窣聲。
我抬眼望去,並未見到人形,隻見一根翠綠欲滴、仿佛剛從清晨林間采擷而來的常春藤,柔韌地蜿蜒而入。
它行進的方式很奇特,不是行走,而是如同真正的藤蔓一般。
一端附著在地麵或牆壁,另一端則不斷向前伸展、探路,動作優雅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依賴感。
這根藤蔓最終攀附到櫃台邊緣,微微抬起“頭”部——那是一段格外鮮嫩的藤尖,輕輕搖曳,散發出清新又略帶苦澀的草木靈氣。
一個溫和而略帶怯懦的女聲響起:“掌櫃……小妖……想典當‘依附’的本性。”
千年藤妖。
它的妖氣純淨而古老,帶著泥土與晨露的氣息,但核心處卻纏繞著一種深深的無力與自我懷疑。
“依附?”我看著它那自然而然地纏繞在櫃台雕花上的藤蔓軀體,“此乃汝之天性,亦是生存之道。為何要典當?”
藤妖的藤尖微微垂下,聲音帶著羞愧:“小妖修行千年,卻始終無法獨自站立。
遇見古樹,便依附古樹;
遇見山崖,便纏繞山崖……若無所依,便覺惶恐不安,妖力渙散。
眼見同期草木,或已亭亭如蓋,或已開花結果,獨善其身……小妖卻始終像個長不大的孩子,隻能依靠他物攀援求生……小妖,想學會獨立生長。”
它的執念,並非追求強大的力量,而是渴望一種內在的完整與自立。
這份渴望,在妖物中頗為罕見,卻也格外純粹。
我沉吟道:“天性難移,強行剝離依附之性,或會傷及你千年修為的根本。或許,問題的關鍵不在於‘消滅’依附,而在於‘理解’並‘超越’它。”
這時,後院打理藥圃的碧蘿兒似乎感應到了同類的氣息,提著小花鋤走了進來。
她看著纏繞在櫃台上的藤妖,清澈的眼眸中閃過一絲了然。
她走到近前,並未伸手觸碰,而是蹲下身,與藤妖的“視線”平齊,用輕柔的、如同對孩童說話般的語氣問道:“你可知,你為何需要依附?”
藤妖的藤蔓瑟縮了一下,低聲道:“因為……因為小妖的根須淺薄,無力支撐自身,需要借助他物才能接觸到陽光雨露……”
“那你的根須,為何淺薄呢?”碧蘿兒繼續引導著,她的聲音仿佛帶著一種讓人安心的魔力,“是因為你隻顧著向上攀爬,尋找依靠,卻忘了向下紮根,從大地母親那裡汲取最本源的力量。”
藤妖似乎愣住了,藤尖停止了搖曳。
碧蘿兒伸出手指,輕輕點向地麵:“你看,這鋪子的地麵之下,是深厚的大地。
裡麵有水脈,有礦藏,有無數生靈遺澤轉化的養分。
你若能將根須深深紮進去,而不是僅僅浮於表麵,依附他物,你便能獲得遠比攀附更穩固、更持久的力量。
陽光雨露固然重要,但大地的滋養,才是你真正獨立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