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那地方,過去有個極其陰損的陋習,叫“配骨婚”,也就是給生前未成家的死人找伴兒,合葬一處,美其名曰讓他們在下麵不孤單。
這活兒通常由一種叫“陰媒婆”的人操辦,她們精通此道,手段詭秘。
我姥姥就說過,她小時候村裡有個厲害的陰媒婆,能“請”得動剛死不久的姑娘,讓她自己“點頭”應下婚事。
我要說的,是發生在我遠房表叔家的事。
表叔家獨子,叫強子,二十二歲,長得精神,在城裡打工談了個對象,本來準備年底結婚。
誰知夏天一場車禍,強子當場人就沒了。
表叔表嬸哭得死去活來,尤其是表嬸,總覺得兒子沒成家就走了,在下麵孤苦伶仃,是個“孤魂野鬼”,執意要給他配一門“陰婚”。
也不知他們從哪兒找來個姓錢的陰媒婆。
那錢婆子乾瘦矮小,一雙眼睛卻亮得瘮人,看人的時候像是能刮下你一層皮。
她看了強子的生辰八字和死辰,又掐指算了半天,陰惻惻地說:“你家小子怨氣不平,是想成家的。得找個‘合適’的,不然鎮不住,要鬨家宅。”
所謂“合適”,據說是要生辰八字相合,最好是新死不久的年輕女子,若是橫死的,怨氣對衝,反而能“以毒攻毒”,讓男方在下麵“安穩”。這種說法本身就邪性得很。
沒過幾天,錢婆子還真找到了一個。
是百裡外一個村子淹死的姑娘,叫小翠,才十九歲,也是意外落水,家裡窮,草草埋了。
錢婆子說這姑娘八字與強子極合,是“天作之合”,就是死因屬“水煞”,有點衝,但她有法子化解。
表叔表嬸已經被悲傷和迷信衝昏了頭,一口答應下來。
錢婆子收了重金,開始操辦。
這“陰婚”的儀式,比活人結婚還講究,也更詭異。不能見光,都在深夜進行。
表叔家按照錢婆子的要求,準備了紙紮的婚房、轎子、丫鬟仆人,一應俱全,惟妙惟肖,看著那紙人臉上紅撲撲的腮紅和空洞的眼睛,就讓人脊背發涼。
最關鍵的是“新娘”。
錢婆子親自操刀,用特殊的紙張和竹篾,紮了一個等身大小的紙新娘,穿上從女方家裡“請”來的一件舊紅衣。
她給紙新娘“開光”那晚,不許任何人靠近後院。
我隻記得那晚風聲特彆淒厲,後院裡隱約傳來錢婆子念咒的古怪音調和一陣陣像是女人低泣的聲音,持續了半夜。
儀式定在強子“頭七”那晚。地點就在強子的墳前。
那晚月黑風高,墳地周圍插了一圈白燈籠,燭火綠油油的,隨風亂晃。
紙紮的轎子、儀仗隊擺在墳前,那些紙人臉上的表情在綠光下顯得格外詭異,似笑非笑。
表叔表嬸作為“高堂”,穿著不合身的喜慶衣服,臉色慘白地坐在臨時擺放的椅子上。
錢婆子穿著黑褂子,像個幽靈一樣主持。
她讓帶來的一個小徒弟抱著那個穿著紅衣的紙新娘,站在挖開的強子墳塋旁。
“吉時已到!迎新娘子入洞房——”錢婆子拖著長音喊道,聲音尖利刺耳。
她一邊念著誰也聽不懂的咒語,一邊將紙新娘和小徒弟懷裡抱著一包從女方墳裡取來的泥土象征女方屍骨),一起往強子的棺材旁放。
就在紙新娘接觸墳土的刹那,平地突然刮起一陣旋風,卷起地上的紙錢和灰塵,迷得人睜不開眼。
白燈籠的火苗瘋狂跳動,幾乎要熄滅。
我站得稍遠,分明看到那個紙新娘,在旋風中似乎……微微動了一下!
那紅紙糊成的袖子,好像被風吹得拂過了小徒弟的臉!
小徒弟“媽呀”怪叫一聲,扔下東西連滾帶爬地跑了。
錢婆子臉色也是一變,但強作鎮定,加快語速念完咒,趕緊讓人填土封墳。
“陰婚”算是完成了。表叔表嬸心裡踏實了些,覺得兒子在下麵有了伴兒。
然而,從那天起,怪事就接踵而至。
先是表叔家總在半夜聽到隱隱約約的吹打聲,像是迎親的嗩呐,卻又扭曲變調,聽得人心裡發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