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家那棟祖傳的老宅,據說是清朝中期一位致仕的知府大人回鄉修建的。
青磚黛瓦,五進三院,氣派不凡。
但老輩人私下說,這宅子的風水格局有點“凶”,為了鎮住這股凶煞,建宅時在正堂大梁之上,暗藏了一片“龍鱗”。
那並非真龍之鱗,據說是用雷擊過的老棗木,混以朱砂、金粉,由當時一位有道的居士,雕琢成一片碗口大小、紋理逼真的鱗片形狀,再經七七四十九日香火供奉,開光而成,稱為“鎮宅鱗”。
它懸於梁上,無形中調和宅邸氣運,震懾邪祟。
祖訓嚴厲:此鱗片乃宅之魂,絕不可見血光,不可蒙塵,更不可擅自取下或移動,否則家宅不寧,禍事立至。
我太爺爺是上一任家主,對這“鎮宅鱗”敬若神明,每年隻在臘月二十三掃塵時,親自搭梯子,用新軟布蘸取清晨采集的無根水,遠遠地、小心翼翼地擦拭一番,絕不允許任何人觸碰。
輪到我爺爺持家時,他已是個接受過新式教育的人,對這套老規矩頗不以為然。
他覺得那不過是塊故弄玄朽木片子,宅子住著安穩,是磚瓦結實,地段好,跟那玩意兒沒關係。
那年,城裡來的文物販子不知從哪兒聽說了“鎮宅鱗”的傳聞,找到我爺爺,開出天價,說要收購去做研究。
爺爺起初還記著祖訓,婉言謝絕。
但那販子三番五次上門,價錢越抬越高,言語間又極儘吹捧,說這是“古代工匠智慧的結晶”、“民俗文化的活化石”,埋沒在舊宅梁上是暴殄天物,應該讓更多人見識它的價值。
爺爺的心,漸漸被動搖了。加上那時家裡幾個孩子讀書、婚嫁,確實需要一大筆錢。
在巨大的利益和那套“科學”、“文化”說辭的蠱惑下,他心底對祖訓的那點敬畏,終於被貪念壓倒了。
他瞞著太爺爺那時已臥病在床),在一個午後,親自搬來梯子,爬上了正堂那根粗壯的大梁。
梁上積著厚厚的灰塵,光線昏暗。
他摸索了半晌,果然在正中央的位置,觸到了一個冰涼、堅硬、邊緣銳利的物件。
他小心地將其取下,正是那片“鎮宅鱗”。
入手沉甸甸,棗木本身已是暗紅,混合了朱砂金粉,在昏光下泛著一種幽暗的金屬光澤,上麵的紋路天然自成,又似隱含玄奧。
爺爺心裡掠過一絲不安,但想到那白花花的銀元,便又硬起了心腸。
他用布包好鱗片,藏了起來,準備過兩日就與那文物販子交易。
怪事,從當天晚上就開始了。
先是宅子裡養的十幾年老貓,半夜在正堂裡淒厲地嚎叫,像是被什麼東西追趕,第二天發現它蜷縮在角落,渾身僵硬,嚇死了。
接著,我那年幼的小姑,開始整夜啼哭,說看到一個穿著清朝官服、沒有臉的人,在院子裡走來走去。
家裡其他人,也陸續開始做噩夢,夢見宅子地基下沉,牆體開裂,無數黑手從地底伸出來抓人。
最詭異的是,那根被取下“鎮宅鱗”的正堂大梁,在夜深人靜時,會發出極其細微的、“嘎吱……嘎吱……”的聲響,像是承受了難以想象的重壓,隨時會斷裂。
爺爺心裡發毛,知道恐怕是觸犯了禁忌。
他想把鱗片放回去,但那個文物販子卻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再也聯係不上了。
而那片“鎮宅鱗”,被他藏在箱子裡,卻總在夜裡發出淡淡的、如同歎息般的幽光。
臥病在床的太爺爺似乎察覺到了什麼,氣息微弱地追問:
“梁上……東西……還在嗎?”
爺爺支支吾吾,不敢說實話。
沒過幾天,太爺爺就在一個雷雨夜咽了氣,臨終前眼睛瞪得老大,手指著房梁方向,滿是恐懼。
太爺爺的喪事剛過,真正的災禍降臨了。
先是家裡經營的鋪子莫名起火,燒了個精光。
然後我大伯,身體一向健壯,卻突然染上惡疾,藥石罔效,短短半月就撒手人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