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那兒的老香坊,傳著一句諱莫如深的話:“好香通神,異香通冥。”
尋常的香料,用的是花草樹木,可有些秘而不宣的古老方子,用的東西,就邪性了。
鎮上的“沈氏香坊”,是百年的老字號。
傳到沈香主這一代,雖還撐著門麵,但光景已大不如前。
市麵上新式的西洋花露水、化學香料層出不窮,老派的手工合香,問津者漸少。
沈香主是個把祖業看得比命還重的人,眼看家傳技藝凋零,整日愁眉不展,在那些發黃的故紙堆裡翻尋,指望能找到個失傳的秘方,重振香坊。
也不知他翻到了哪本蟲蛀鼠咬的殘卷,還真讓他找到了一個名為“魂牽”的古香方。
這香方記載的用料極其古怪,除了幾味珍稀難尋的異域香藥,主料竟要求是“懷春少女指尖血三滴”、“垂死老者最後一口氣嗬過的晨露”,以及最核心、也最讓人脊背發涼的一味——“癡情女子相思入骨所化之‘骨香’”。
前麵兩樣雖詭異,尚可勉強理解為某種象征或極端條件下的采集。
可這“骨香”是什麼?人骨如何生香?
沈香主對著這方子,幾夜沒合眼,又是恐懼,又是隱隱的興奮。
他覺得,這或許就是香坊起死回生的關鍵。
他開始瘋魔般地研究這“骨香”。
他嘗試用各種獸骨煆燒、研磨、混合香料,卻隻得其形,不得其神,製出的香要麼腥膻,要麼死寂,毫無“魂牽”之名應有的靈動。
轉機出現在一個雷雨夜。
一個外地來的戲班在鎮上演出,班子裡那個唱青衣的台柱子,叫雲娘,與鎮上一位書生私定終身,卻遭書生家人極力反對。
那書生是個軟骨頭,最終屈從家庭,要與一位富家小姐定親。
消息傳來,雲娘當夜便嘔血不止,戲班的人說她是“鬱結於心,相思成疾”,沒幾天就香消玉殞了。
戲班匆忙間將她葬在了鎮外的亂風崗。
沈香主聽聞此事,腦中如電光石火!
“癡情女子相思入骨”,這雲娘,不正符合嗎?
那“骨香”,莫非……真是指人骨?
一個瘋狂而邪惡的念頭在他心中滋生。
他趁著夜色,冒著瓢潑大雨,帶著工具,偷偷摸到了亂風崗,找到了那座新墳……
幾天後,沈香主的香坊裡,飄出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異香。
那香氣,初聞是極清冽的冷梅幽蘭,帶著山間晨露的乾淨;
再細品,卻又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勾人心魄的甜膩,像是少女懷春時隱秘的心事;
尾調則纏綿悱惻,帶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哀怨與執念,聞之令人心頭發酸,恍恍惚惚,仿佛能看到一個身著戲服的水袖女子,在月下徘徊低唱。
這“魂牽”香一推出,立刻引起了轟動。
這香氣太獨特了,仿佛有生命、有情緒,能勾起人內心最深處的柔情與感傷。
達官貴人、閨閣小姐爭相購買,價格被炒得極高。
沈氏香坊門庭若市,沈香主誌得意滿,仿佛看到了沈家香道複興的輝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