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那地方,老輩子傳下來的規矩,比山裡的野藤還多,還纏人。
其中有一條,關乎死人和衣服,最是忌諱:
路上見到丟棄的、尤其是疊得整整齊齊的嶄新衣物,尤其是貼身的衣衫褲襪,千萬不能撿,更不能穿。
那不是人丟的,是“陰人”丟的,或是某些邪祟用來“找替身”的誘餌。
誰要是貪心撿了,穿了,那衣服就會像活過來一樣,緊緊貼在你身上,扒不下來,直到把你的陽氣、精血,甚至魂魄,都“吸”乾淨,變成那衣服原主的樣子,或者,直接成了那衣服的新“填充物”。
貨郎李二,就差點成了那“陰人衣”的“新瓤子”。
李二是個走村串鄉的貨郎,膽子不大,但有些貪小便宜。
這天,他挑著擔子,抄近路穿過一片叫“鬼見愁”的亂葬崗。
這地方邪性,據說早年是刑場,後來又埋了不少無主孤魂,平日裡除了清明節,鮮有人跡。
時近黃昏,日頭西沉,亂葬崗上荒草萋萋,老鴰呱噪,吹過來的風都帶著一股子土腥和說不清的陰冷。
李二心裡發毛,加快腳步,隻想趕緊穿過這片晦氣地方。
就在他深一腳淺一腳趕路時,眼角的餘光瞥見路邊一座半塌的荒墳旁,草叢裡,似乎放著一疊東西。
他好奇心起,停下腳步,湊近了些看。
那竟然是一套疊得整整齊齊的衣裳!
看料子,是上好的湖縐,顏色是靛藍色,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一種沉靜的光澤。
上衣是件對襟盤扣的短褂,褲子是寬鬆的紮腳褲,旁邊還放著一雙千層底的布鞋,鞋麵乾乾淨淨,像是剛從店裡買出來的。
“誰把這麼好的衣裳丟在這兒?”
李二心裡嘀咕,四下張望,空無一人。隻有風聲穿過墳頭枯草的嗚咽。
貪念,像條小蛇,悄悄鑽了出來。
這身行頭,一看就值不少錢!
自己風裡來雨裡去,跑斷腿也掙不來這麼一身好衣裳。
丟在這裡,豈不是暴殄天物?也許是哪個富家子上墳祭祖,不小心落下的?
他完全忘了老輩人的告誡,心裡隻盤算著:
撿回去,洗乾淨,自己穿,或者轉手賣了,都能得一筆不小的錢財。
他再次環顧四周,確認沒人,便彎下腰,小心翼翼地將那套衣服和鞋子撿了起來,飛快地塞進自己的貨郎擔裡,用些雜貨蓋住,然後像是做了什麼虧心事一樣,頭也不回地跑出了亂葬崗。
回到家,李二心裡還怦怦直跳,既有得了便宜的竊喜,又有一絲莫名的不安。
他關緊門窗,點上油燈,這才把衣服拿出來仔細端詳。
越看越是喜歡。
這料子,這做工,絕非凡品。
他忍不住把上衣抖開,在自己身上比劃了一下,竟像是量身定做一般,異常合身。
“真是走了運了!”
他喜滋滋地想,那點不安也被衝淡了許多。
他決定,明天就穿上這身新衣裳去趕集,也體麵體麵。
當晚,李二睡得並不踏實。
總覺得身上癢癢的,像是有什麼東西在爬。
還做了些亂七八糟的夢,夢裡總有個穿著靛藍衣服、看不清臉的人,在他床邊走來走去,也不說話,就那麼直勾勾地看著他。
第二天一早,李二迫不及待地換上了那身“撿來”的新衣新鞋。
衣服上身,果然合體,襯得他人都精神了幾分。
隻是……他覺得這衣服似乎有點過於“貼身”了,像是第二層皮膚,緊緊地裹著他,尤其是脖頸和手腕處,有些輕微的束縛感。
而且,衣服上似乎帶著一股極淡的、像是陳舊紙張混合著某種香料的味道,聞久了讓人有點頭暈。
他也沒太在意,隻當是新衣服的緣故,興衝衝地挑著擔子出了門。
然而,怪事就從這天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