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那地方,老輩子傳下來的規矩多如牛毛,其中一條,關乎那些無人居住的老屋空宅:
路過可以,窺探也行,但萬萬不可因為好奇,或是貪圖方便,就擅自闖入,尤其忌諱在裡麵過夜。
老人們說,那些空了多年的屋子,沒了人煙氣鎮著,就容易聚陰招邪,成了些不乾淨東西的“巢穴”。
你進去了,占了它們的地方,它們便會纏上你,輕則讓你噩夢連連,重則……就直接把你留在那裡,做個“伴兒”。
這規矩,村裡的孩子們從小聽到大,大多不敢違背。
唯獨村西頭的二流子趙四,是個例外。
趙四遊手好閒,嗜賭如命,欠了一屁股債,被債主逼得東躲西藏。
這年臘月二十三,小年夜,天寒地凍,債主又帶著人堵到了他家門口。
趙四翻牆逃了出來,身無分文,連件厚棉襖都沒來得及穿,在寒風裡凍得瑟瑟發抖。
眼看天色徹底黑透,村裡家家戶戶亮起燈火,傳來祭灶的飯菜香氣,趙四又冷又餓,無處可去。
他想去相好的寡婦家躲躲,又怕被債主摸到線索。
正走投無路間,他鬼使神差地,走到了村後山腳下那棟廢棄多年的“鬼宅”前。
這宅子據說曾是前清一個舉人的府邸,後來舉人一家莫名暴斃,宅子就荒廢了,幾十年來無人敢住,平日裡連小孩都不敢靠近。
宅子院牆坍塌,門窗破敗,在黑夜裡像一頭沉默的巨獸,散發著陰森的氣息。
寒風像刀子一樣刮過,趙四打了個哆嗦。
他望著那黑洞洞的宅門,心裡直打鼓。
“空屋莫入”的老話在他耳邊回響。
“媽的,凍死也是死,被鬼抓去也是死,老子寧願做個飽死鬼、暖死鬼!”
酒壯慫人膽,他之前為了禦寒,偷喝了村頭小酒館半壺劣質燒刀子,此刻酒勁上頭,把心一橫,扒開遮擋門口的荊棘,一頭鑽了進去。
宅子裡比外麵更冷,是一種深入骨髓的、帶著黴味和塵土的陰冷。
月光透過破窗欞照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詭異的光影。蛛網密布,殘破的家具東倒西歪。
趙四也顧不得許多,找了個相對乾淨、背風的角落,蜷縮起來。酒意和疲憊襲來,他很快便昏昏沉沉地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他被一陣極輕微的聲響驚醒。
“沙沙……沙沙……”
像是有人穿著軟底鞋,在滿是灰塵的地板上輕輕走動。
趙四一個激靈,酒醒了大半,心臟怦怦狂跳。他屏住呼吸,豎著耳朵聽。
那“沙沙”聲時斷時續,忽遠忽近,仿佛有人在屋子裡踱步。
“誰?誰在那兒?”
趙四顫抖著聲音問道,順手摸起身邊半截斷磚。
沒有人回答。那“沙沙”聲也停了下來。
死一般的寂靜。
趙四鬆了口氣,以為是自己聽錯了,或是老鼠弄出的動靜。
他重新躺下,卻再也睡不著了。
總覺得黑暗中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他。
後半夜,他又被凍醒了。
這一次,他清晰地聽到,似乎有極細微的、像是女人低泣的聲音,從宅子深處傳來,幽幽咽咽,斷斷續續。
趙四嚇得魂飛魄散,用破衣服死死捂住耳朵,心裡把滿天神佛求了個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