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那地方,山多,洞也多。
老輩子人傳下話:有些山洞,進去不得。
尤其是那些洞口狹窄、裡麵幽深、喊一聲能傳來好幾重回音的山洞,叫“回聲洞”。
老人們說,那洞裡的回聲,不是石頭傳回來的,是洞裡住了“東西”,在學你說話。
你喊一聲,它學一聲,你若是跟著它的回聲走,或是被那聲音引到深處,就可能再也出不來了。
村後的老鷹崖底下,就有這麼一個“回聲洞”。
洞口常年被藤蔓遮著,黑黢黢的,像一張貪婪的嘴。
據說早年有幾個膽大的後生結伴進去,再也沒出來。
從此,那洞就成了禁地,大人們嚇唬不聽話的孩子都說:“再鬨!再鬨就把你丟進回聲洞!”
放牛娃水生,偏不信這個邪。他常年在老鷹崖下放牛,對那片熟悉得很。
他覺得大人們都是膽小,自己嚇自己。那山洞他看著普普通通,能有什麼古怪?
這天,水生的牛群裡最健壯的那頭大牯牛,不知怎的受了驚,一頭鑽進了藤蔓遮蔽的回聲洞裡,任憑水生在外頭怎麼吆喝也不出來。
眼看天色漸晚,水生又急又氣。丟了牛,回家非得被爹打斷腿不可。
他把心一橫,撿了根結實的木棍,撥開洞口的藤蔓,一頭鑽了進去。
洞裡比想象的要深,也要黑。隻有洞口透進的一點微光,勉強能看清腳下濕滑的石頭。
一股混合著泥土、黴菌和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腥氣撲麵而來,陰冷潮濕。
“哞——!”洞深處傳來大牯牛的叫聲,帶著回音,嗡嗡作響。
“大黑!快出來!”
水生一邊小心翼翼地往裡走,一邊喊道。
“出來……出來……出來……”
洞壁將他的聲音扭曲、拉長,層層疊疊地傳了回來,仿佛有很多個“人”在四麵八方學他說話。
水生打了個寒顫,停下腳步,側耳傾聽。
除了他自己的回聲和隱約的牛叫,似乎還有彆的聲音。
像是……極輕微的、濕漉漉的腳步聲,還有……低低的、斷斷續續的啜泣聲?
他搖搖頭,覺得是自己太緊張產生了幻覺。
他深吸一口氣,繼續往裡走,聲音提高了些:“大黑!彆跑了!再不出來天黑了!”
“天黑了……天黑了……天黑了……”
回聲立刻跟上,這一次,那聲音似乎更近了,而且……語調變得有些怪異,帶著一絲……嘲弄?
更讓水生頭皮發麻的是,他感覺那啜泣聲和濕漉漉的腳步聲,好像也離他近了些。
他猛地回頭,身後隻有一片濃得化不開的黑暗。
“誰?誰在那兒?”水生握緊了木棍,聲音發顫。
“在那兒……在那兒……在那兒……”
回聲響起,這一次,不再是單純的重複,那聲音仿佛貼著他的耳朵在說,陰冷的氣息似乎都吹到了他的脖頸上!
水生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他知道,這絕不是普通的回聲!他想起老輩的警告,心裡湧起巨大的恐懼。
他想轉身往外跑,可一想到那頭值錢的大牯牛,又有些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