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同治年間,漳河年年泛濫,兩岸百姓苦不堪言。
這年夏天,暴雨連旬,河水再次暴漲,眼看就要衝垮新築的河堤。
知府老爺急得團團轉,懸賞千金尋求能人異士鎮水。
這時,一個遊方的老和尚揭了榜文。
他勘察水情後,對知府說:
“大人,此地水眼之下,潛藏著一股百年怨氣,乃是一對殉情而死的男女所化,怨魂不散,攪動水脈,故爾屢治無效。尋常鎮物已難鎮壓,唯有打下‘陰親樁’,為其完婚,平息怨懟,方可保河堤無恙。”
“何為陰親樁?”知府忙問。
“需尋一對八字相合、且自願獻身的童男童女,以紅繩係腕,身著喜服,封入特製的‘合棺’之中,沉於水眼之處。以其喜氣衝散怨氣,以其魂魄鎮守水眼。”
老和尚雙手合十,麵露悲憫,
“此乃無奈之舉,有傷天和,需得自願,否則怨上加怨,後果更甚。”
消息傳出,兩岸嘩然。
誰家父母肯將親生骨肉獻出做那水下冤魂?
知府雖許下重金撫恤,仍無人應征。
漳河邊有個老光棍,姓胡,人都叫他胡老癩。
年輕時好吃懶做,偷雞摸狗,如今年紀大了,窮得叮當響,住在河邊的窩棚裡,靠偷摸捕些魚蝦過活。
他有個遠房侄女,叫小翠,父母雙亡,從小寄養在他家,如今剛滿十四,出落得水靈,手腳也勤快。
胡老癩卻視她為累贅,動輒打罵,早就想把她賣個好價錢。
得知“陰親樁”的消息,胡老癩那混濁的眼珠裡閃過一絲貪婪。
他想起鄰村有個放牛娃叫石頭,也是個孤兒,跟小翠年紀相仿。他眼珠一轉,計上心來。
他先是找到官府,謊稱小翠與石頭自幼青梅竹馬,情投意合,聽聞能為鄉裡鎮水,自願結為陰親,同赴水眼。
又暗中威逼利誘,用幾兩碎銀和一頓飽飯,哄騙了懵懂的石頭。
知府正愁無人應征,見有人自願,雖覺蹊蹺,但水情緊急,也顧不得細查,便準了。
厚賞了胡老癩一筆足以讓他下半生衣食無憂的銀子。
吉日選在了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
河堤上設下香案,燈火通明。
小翠和石頭被強行換上大紅喜服,小翠哭得撕心裂肺,石頭則嚇得渾身發抖,茫然無措。
胡老癩躲在人群後,掂量著懷裡的銀元,臉上是壓不住的笑意。
老和尚誦經完畢,命人將一對小新人手腕係上紅繩,放入一口特製的、內壁刻滿符咒的雙人棺槨中。
合上棺蓋前,小翠死死盯著胡老癩的方向,眼中是滔天的怨恨,嘶喊道:
“大伯!你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石頭則隻是喃喃地哭著爹娘。
棺蓋轟然合攏,以鐵水封死。
在悲戚的嗩呐和沉重的號子聲中,那口“合棺”被數十名壯漢抬起,緩緩沉入了波濤洶湧的漳河中心,那漩渦最大的水眼之處。
說來也怪,棺材沉下後不久,風停雨歇,暴漲的河水竟真的開始緩緩回落。
河堤保住了。
知府論功行賞,胡老癩拿著錢,得意洋洋,在鎮上置了宅子,娶了一房媳婦,過起了富家翁的生活。
他似乎完全忘了水下那對可憐的“新人”。
然而,自那以後,漳河邊上開始不太平了。
先是夜裡常有漁民聽到河中心傳來隱隱約約的嗩呐聲和哭泣聲,像是迎親,又像是送葬。
有人看到河麵上飄著兩盞幽幽的紅燈籠,時聚時散。
更有膽大的說,月圓之夜,曾見一對穿著紅衣服的小人影手拉手站在水麵上,望著胡老癩家的方向。
胡老癩起初不以為意,隻覺得是旁人眼紅他,編造謠言。
但他新娶的媳婦卻接連流產,請來的郎中都說是沾染了陰寒邪氣,傷了根本。
他家宅院裡,也開始出現怪事。
夜裡總聽到有小孩跑來跑去的腳步聲,廚房的碗筷莫名移動,水缸裡的水總是泛著一股土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