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初年,關外長白山腳下,有個靠山屯。屯裡有個老光棍,叫趙老蔫,以采參為生。
這年秋天,他為了追一株罕見的六品葉,不知不覺走進了人跡罕至的老林子深處。
日頭西斜,林子裡光線昏暗下來。
趙老蔫正心慌找路,忽然看見前麵一棵老鬆樹下,蹲著個東西。
那東西個頭不小,一身毛色油光水滑,黃澄澄的,尖嘴細眼,屁股後麵拖著條蓬鬆的大尾巴——竟是隻罕見的碩大黃皮子黃鼠狼)!
更奇的是,這黃皮子人立而起,前爪像人手一樣揣在胸前,頭上還頂著一片不知從哪兒弄來的、邊緣破爛的濕苔蘚,像頂破草帽。
它一雙豆大的眼睛,在暮色裡閃著幽幽的光,直勾勾地盯著趙老蔫。
趙老蔫心裡發毛,山裡老話講“寧惹狼熊,不惹黃仙”,這玩意兒邪性。
他繞開就想走。
那黃皮子卻靈活地一竄,又攔在他麵前,依舊人立著,歪著腦袋,尖細的嗓子竟口吐人言,帶著一股子山風般的回響:
“嘿!那老哥!你且站住!你瞅瞅俺……像人不像人?”
趙老蔫嚇得一哆嗦,手裡的索撥棍差點掉了。
他記起老輩人說過,有些年深日久的黃皮子會“討口封”,你若說它像人,它便得了“人氣”,道行大漲;你若說它不像,或者罵它,它便道行受損,會記恨你一輩子,甚至禍害你全家。
眼前這情景,分明是撞上討封的了!
趙老蔫本是憊懶性子,平日裡就好損人兩句,此刻見這畜生學人樣,頭上還頂個破苔蘚裝帽,又滑稽又詭異,那股子混不吝的勁兒就上來了。
他把害怕暫時壓下,撇撇嘴,帶著幾分戲謔和刻薄,脫口而出:
“我瞅你?我瞅你像個偷雞摸狗、戴破綠帽子的醜八怪!滾一邊去,彆擋你趙爺的道!”
話音剛落,那黃皮子渾身油亮的毛瞬間乍了起來,像是被雷劈了!
它那雙小眼睛裡幽光熄滅,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度怨毒、冰冷刺骨的神色!
它死死盯了趙老蔫一眼,仿佛要把他刻進骨頭裡,然後“嗖”地一下鑽進草叢,消失不見。
原地隻留下一股濃烈的、騷哄哄的腥氣。
趙老蔫罵完也有些後悔,但想著不過是個畜生,還能翻天了不成?
他啐了一口,趕緊趁著天沒黑透,連滾帶爬找到了出山的路。
回到屯子裡,他也沒把這事放在心上,隻當是個稀罕事跟酒友吹噓,說自己如何罵退了一個討封的黃皮子。
然而,從那天起,趙老蔫就開始走背字。
先是發現自己藏得好好的幾棵小山參不翼而飛,存放皮子的倉房半夜莫名起火,燒了個精光。
接著他上山,不是套子空空如也,就是差點踩中自己下的捕獸夾。
走在平坦路上都能摔個狗啃泥,喝涼水都塞牙。
這還不算完。他家裡開始出現怪事。
夜裡總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有人在屋裡翻找東西,起來看卻什麼都沒有。
廚房的碗筷半夜叮當亂響,水缸裡漂浮著死老鼠。
更讓他膈應的是,他偶爾能在牆角、門後,看到一閃而過的黃影,聞到那股熟悉的騷臭味。
屯子裡也開始不太平。
好幾戶人家的雞鴨一夜之間被咬死,血被吸乾,屍體擺得整整齊齊,像是某種儀式。
有人起夜,看見柴火垛上蹲著個黑影,頂著個破草帽一樣的玩意兒,發出“咯咯”的怪笑。
流言蜚語在屯裡傳開,都說趙老蔫得罪了黃大仙,招了災,連累了鄉鄰。
大家見了他都躲著走。
趙老蔫又怕又氣,憋了一肚子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