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輕響,如同一顆被遺忘的種子在寂靜的深淵中終於掙破了外殼。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被那隻破舊的木箱牢牢吸附。
在眾人死寂般的注視下,那鏽跡斑斑的銅鎖扣自行彈開,箱蓋以一種莊重而緩慢的姿態,無聲開啟。
下一秒,一本因歲月而泛黃、頁角焦黑的破舊賬本——《回聲錄》,竟從箱中緩緩飄出,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手托舉著,懸浮在了半空之中。
沒有風,沒有能量波動,它就那樣靜靜地停在離地一米的高度,書頁在微光中散發著古老紙張特有的、混雜著煙火與時光的陳舊氣息。
更令人頭皮發麻的一幕發生了。
一本最普通的碳素筆自動從箱內飛出,懸停於賬本空白的紙頁之上,筆尖輕點,一行娟秀而有力的字跡,竟憑空自行浮現:
“2024年8月3日,暴雨,收攤晚,李大爺送傘,還塞了兩個煮雞蛋。”
字跡溫潤,帶著一種屬於凡俗人間的暖意,與這個充斥著數據流與納米機器人的冰冷紀元格格不入。
林小滿沒有動。
他沒有去抓那本賬本,甚至連眼神都沒有絲毫的波動,隻是靜靜地看著,仿佛在看一位許久未見的老友,用它自己的方式,講述著過去的故事。
“這不可能!”
楚惜音的理智終於壓過了震撼,她猩紅的眼眸中爆發出探究的狂熱。
她猛然向前一步,身體在瞬間化作一道殘影,五指延伸出數條比發絲更纖細的納米金屬絲,以毫厘不差的精準度,纏住了賬本的一角!
她閉上眼,龐大的信息流順著納米絲湧入她的感官中樞,試圖分析那墨跡的構成。
一秒後,她猛地睜開雙眼,臉上滿是匪夷所思的驚駭。
“不是墨水……”她的聲音乾澀,帶著一絲顫抖,“沒有任何顏料或碳基成分……這是某種高度凝聚的生物電沉積物,能量頻譜……像眼淚混合了鐵鏽的味道!”
她猛地抬頭,死死盯住林小滿:“這本子……它在用自己的‘記憶’寫字!”
話音未落,那本懸浮的《回聲錄》仿佛被她的話驚動,突然掙脫了納米絲的纏繞,書頁“嘩啦”一轉,徑直朝向了橋洞的入口。
它不再書寫,而是像一隻被賦予了使命的信鴿,緩緩地、堅定地向外漂移,似乎要去往某個遙遠的目的地,像在引路。
“它要去哪兒?”沈清棠立刻反應過來,沒有絲毫猶豫地追了出去。
隻見賬本的速度不快,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正朝著廢棄的第三區地鐵站方向移動。
沈清棠毫不遲疑,單膝跪地,瞬間打開了自己的醫療箱。
這一次,她取出的不是試劑,而是三根閃爍著微弱藍光的能量感應針。
她看準地麵上三處材質完全不同的地層——龜裂的水泥、裸露的紅土、以及一塊生鏽的金屬板,將三根針精準地刺入其中。
她的個人終端上,一道道複雜的數據流飛速閃過。
“它在追蹤……它在尋找‘記憶密度峰值’!”她以遠超常人的速度進行著心算,瞳孔中倒映出城市地下的能量脈絡圖,“根據地脈能量的流向推斷……下一站是‘老菜市口’!三十年前因為‘城市優化法令’第72條被徹底填平的地方!”
她猛地回頭,聲音因一個可怕的發現而拔高:“造物主的檔案裡沒有記錄!但我的家族日誌裡有!那裡……那裡埋著三百具從未被登記過的無名骨灰盒!”
林小滿一直沉默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絲波瀾。
他沒有看那本遠去的賬本,而是緩緩轉身,伸手探入木箱的最底層,摸索片刻,取出了一把沾著些許銅鏽的舊銅鈴。
那是他穿越前,在2024年的夜市裡用來叫賣的小玩意兒。
他將銅鈴舉到嘴邊,輕輕一搖。
“叮鈴——”
一聲清脆,卻仿佛能穿透時空的鈴響,在寂靜的黎明中擴散開來。
正在遠去的賬本猛地一頓,仿佛被這聲鈴響拽住了韁繩,在半空中停滯不前,書頁無風自動,轉向了他的方向。
林小滿又搖了一下。
賬本不再猶豫,緩緩地、甚至帶著幾分依戀,調轉方向飛了回來,輕柔地落回了木箱之中,歸於沉寂。
他撫摸著冰涼的銅鈴,聲音低沉卻堅定:“它想走,但我們得帶更多人一起走。”
就在這時,蘇昭寧的聲音從地底深處傳來,通過被點亮的金色地脈網絡進行傳導,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穩定。
“警告。造物主已將《回聲錄》標記為‘a級異常自主意識體’,正在派遣‘靜默執法隊’進行物理回收。預計抵達時間,十七分鐘。”
她的聲音頓了頓,帶上了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近乎於敬畏的情緒:“但是……他們不知道。執法隊的量子定位係統,是基於‘造物主’的官方地圖。隻要還有一個人記得‘老菜市口’這三個字,記得那裡曾經發生過什麼,他們的定位係統就會在該區域出現不可修複的坐標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