瘴氣如濃稠的霧，纏在枯死的複蘇樹間，像一層層腐爛的記憶不肯散去。
林小滿背靠著斷裂的樹乾，胸口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鏽般的腥氣。
小雨蜷在他懷裡，小臉燒得通紅，皮膚上那層灰斑正緩緩爬行，如同死亡的藤蔓重新蘇醒。
他翻遍行囊，指尖劃過空蕩蕩的布袋，最後停在一枚芯片上——標簽早已磨滅，隻依稀辨得一行模糊小字：“媽媽的聲音”。
他的手抖了一下。
這不是他準備賣的貨，而是私藏的最後一點念想。
他曾以為，這聲音隻屬於他自己。
可現在……他低頭看著小雨痛苦抽搐的小臉，聽見她斷續呢喃：“冷……媽媽……”
林小滿咬緊牙關，指甲掐進掌心。
這世界早就沒了“媽媽”這個詞的意義。
記憶可以複製，情感可以模擬，連“愛”都被打上效率評分，歸入“低效冗餘”檔案。
可就在剛才，老疤那雙機械眼裡閃過的掙紮告訴他——哪怕被係統改造得麵目全非，人心裡還藏著一點不肯熄滅的東西。
他顫抖著將芯片插入便攜播放器，按下播放鍵。
沙啞的女聲從破損的揚聲器裡傳出，帶著電流雜音，卻溫柔得像穿越了百年風雪：
“睡吧，我的小滿……星星會守護你……做個好夢，媽媽在這兒……”
刹那間，小雨猛地睜開了眼。
她死死抓住林小滿的手腕，力氣大得不像個病弱孩童，瞳孔劇烈收縮，仿佛靈魂被什麼狠狠撞了一下。
“媽媽……”她哽咽著，眼淚滾落，“你回來了？”
林小滿鼻子一酸，喉頭哽住。
他想說“不是我”，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低啞的回應：“她沒走，她在這兒，在你心裡。”
他掌心覆上她滾燙的額頭，閉上眼，心中默念——
“治愈之光。”
一道微不可察的金光，自他手腕紋身處流轉而出，順著血脈蔓延至指尖，輕輕滲入小雨的眉心。
那本已黯淡的呼吸，竟緩緩平穩下來；灰斑如退潮般隱去，皮膚重新泛起微弱的暖意。
【願力值+10來源：小雨·信仰）】
古書卷紋身在他手腕上完整浮現，羊皮紙般的書頁無風自動，浮現出一行清晰銘文：
「信徒·小雨等級1）」
林小滿怔住了。
不是感激，不是依賴，不是交易——是信仰。
在這座人人都能編輯記憶、刪除痛苦、定製情感的城市裡，一個瀕死的孩子，因一段真實的聲音，對他生出了信仰。
他忽然明白了什麼。
在這個被“優化”到冷酷的世界裡，最稀缺的不是算力，不是帶寬，不是永生的數據備份——而是無法被複製的真實情感。
那些被係統判定為“冗餘”的母愛、鄉愁、除夕夜的餃子香、童年哄睡的童謠……才是源力的真正源頭。
他的嘴角微微揚起，眼裡卻泛著紅。
他脫下外衣，小心翼翼地將那枚芯片縫進小雨的衣領內側，針腳歪歪扭扭，卻結實。
“這是你的護身符，”他說，“誰也拿不走。”
小雨虛弱地抬手摸了摸胸口的位置，含淚點頭，聲音雖輕，卻像釘子一樣紮進這麻木的夜：
“我……我是你的信徒。”
話音落下，遠處的地平線忽然泛起一絲異樣。
高聳的觀測塔上，陳默站在陰影之中，機械義眼鎖定熱源信號。
數據流在他視野中狂湧，一串串警報接連彈出。
“目標個體生命體征異常穩定——輻射病患者不應存活超過48小時。”他冷聲低語，“腦波頻率與林小滿出現微弱同步……疑似‘意識寄生’現象，個體意識獨立性突破閾值。”
他指尖一劃，調出淨化協議界麵。
【記憶清洗彈·啟動倒計時：0300】
“一級威脅確認。執行全麵淨化，清除區域內所有記憶存儲介質。”
與此同時，靈境雲深處，蘇昭寧凝視著全息屏上跳動的腦波圖譜。
那波形溫柔起伏，帶著某種古老的韻律，竟與一段被永久封存的“2024年母愛數據包”高度吻合。
那是造物主在三十年前下令刪除的“低效情感模板”。
她的手指懸在指令鍵上，微微顫抖。
一瞬猶豫，一瞬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