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罩外,蘑菇人的低鳴與秦昭的怒吼在發光森林中回蕩,而護罩內,小雨輕哼的童謠如針尖刺破寂靜。
林小滿仍跪坐在地,手腕紋身灼痛未退,掌心卻死死攥著那枚黑色芯片——“2024年母愛原始包”。
皮膚下的古書卷紋身還在震顫,像是被喚醒的遠古血脈,每一次搏動都牽動神經深處某種陌生而熟悉的共鳴。
他能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正在蘇醒——不是他自己,而是這具平凡軀殼裡被強行點燃的某種“神性火種”。
耳邊,蘇昭寧消散前的最後一句話反複回響:“你說得對……媽媽的聲音,會發光。”
會發光?
他低頭看向那台破舊播放器,屏幕早已龜裂,可此刻竟自動跳轉出一段從未見過的數據流——一串糖葫蘆叫賣聲的波形圖,清亮、沙啞、帶著市井煙火氣的尾音微微上揚。
詭異的是,那波形的頻率,竟與周圍發光森林的脈動完全同步!
林小滿瞳孔一縮。
這片森林……不是單純的基因植物。
它是活著的“集體記憶體”!
那些被係統標記為“冗餘情感”“低效記憶”的人類原始情緒,並沒有真正消失,而是被吸收、被封印、被轉化成了這片生態係統的底層頻率。
而“母愛”——這種最原始、最不可量化的情感,正以聲波的形式,在菌絲網絡中悄然共振。
他猛然抬頭,目光掃過倒地掙紮的蘑菇人。
他們動作不再整齊劃一,眼神裡甚至浮現出片刻的迷茫與遲疑。
那是“個體意識”短暫複蘇的征兆。
原來,真正的武器,從來不是科技,也不是力量。
是記憶。
是愛。
是那些被“優化社會”視為累贅的、低效卻滾燙的“非標準情感”。
三天後,暮光帶邊緣的“鏽環黑市”在沙暴中若隱若現。
黃沙如刀,刮過廢棄管道與鏽蝕骨架拚接而成的市集。
這裡是基底人類最後的自由角落,也是數據監控的盲區。
林小滿用改裝外骨骼的護板遮住半張臉,推著一輛由廢鐵和舊電機拚湊的推車,緩緩穿行在人群之間。
推車上,一台仿古錄音機靜靜陳列,外殼斑駁,喇叭生鏽,卻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真實感”。
十枚複製芯片整齊嵌入插槽,每枚都貼著手工標簽,字跡潦草卻醒目:
“聽一次,夢見媽媽。”
“哈?”一個戴機械眼罩的黑市商人湊過來,嗤笑出聲,“現在誰還稀罕‘非標準情感’?雲棲者的虛擬母愛體驗包都迭代到第九代了,一鍵生成,情緒純度98.6。”
林小滿沒說話,隻是按下播放鍵。
沙啞的搖籃曲從喇叭裡流出,斷斷續續,夾雜著電流雜音,像極了老式錄音帶磨損的音質。
可就在這粗糙的音符中,一個正巧路過的雲棲者數據體突然僵住。
那是一個通體由半透明數據流構成的存在,本該毫無表情。
可他的眼瞳驟然扭曲,數據流紊亂,像被病毒入侵的代碼。
下一秒,兩行晶瑩的“數據淚”竟順著臉頰滑落,在空氣中凝成細小的光珠,墜入黃沙。
“我……我媽媽……”他喃喃,聲音顫抖,“她……也這樣唱過……”
人群瞬間安靜。
接著,是騷動。
“給我一個!”
“多少錢?”
“我能夢見我奶奶嗎?”
林小滿不動聲色,一枚枚出售芯片,價格隨情緒波動浮動——越是動容,價格越高。
交易完成的瞬間,他手腕紋身微微一燙,淡金色光點如螢火般從人群中飄起,悄然沒入古書卷的紋路。
願力值,正在緩慢攀升。
他表麵平靜,實則內心翻湧。
這些情緒不是簡單的懷舊,而是被壓抑千年的“人性殘響”。
係統越壓製,它們反彈得就越猛烈。
夜深,沙暴漸歇。
林小滿在隱蔽角落清點收益,小雨蜷縮在推車下打盹。
忽然,她輕輕拉了拉他的袖角,聲音細若蚊呐:“哥哥,有人在看我們。”
林小滿抬眼。
遠處高架斷裂的鋼梁之上,一道銀白身影靜靜佇立。
數據流如薄紗般纏繞周身,麵容模糊卻熟悉——蘇昭寧。
她沒穿管理員製服,也沒有啟動任何權限標識。
像一個遊蕩在係統邊緣的幽靈,半隱於夜霧之中。
林小滿心神一震。
可他沒有驚慌,反而緩緩低頭,故意將一枚芯片滑落,掉進沙地。
他低聲自語,聲音剛好能傳到高處:“可惜啊……真正的‘母愛原始包’隻有一份,下回得藏得更深,免得被不該碰的人……碰壞了。”
話音落下,那道銀白身影明顯一滯。
數據體邊緣泛起微不可察的漣漪,像是情緒波動引發的信號擾動。
那是雲棲者極少出現的“情感溢出”——係統認定的“異常”。
她沒說話,也沒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