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雲並非真正的雲,而是由億萬個微型機械單位組成的死亡潮汐,它們的名字,叫做數據清道夫。
“滋……滋滋……”
令人牙酸的格式化噪音瞬間籠罩了整個記憶小鎮,仿佛有一塊無形的橡皮,正從現實維度上瘋狂擦除著一切。
曾經溫馨的街角咖啡館、孩子們嬉笑的秋千、刻著情侶名字的長椅,都在接觸到黑潮的瞬間,被分解重組成最基礎的、毫無意義的灰白色方塊。
這就是“絕對理性”協議,一種將一切複雜情感與記憶結構視為“邏輯冗餘”並予以清除的終極指令。
“小滿!小滿!聽得到嗎?你的信號快斷了!”老刀的咆哮聲從通訊頻道裡炸開,夾雜著風沙撕裂金屬的尖銳噪音,“風吼平原的沙暴提前了!我的外骨骼快被撕碎了!你必須快點!”
林小滿盤坐在小鎮中心的廣場上,對外界的警告充耳不聞。
他的雙眼緊閉,額角一滴滾燙的鮮血順著臉頰滑落,砸在地麵上,瞬間被數據流蒸發。
他左臂上,原本隻有巴掌大小的“信仰之書”紋身,此刻已經如活物般瘋長,繁複而神秘的金色紋路爬滿了他的整條手臂,散發著微弱卻堅定的光芒。
“再撐十分鐘……”他喃喃自語,聲音沙啞得如同被砂紙打磨過,“隻需要十分鐘……我要讓這些鐵疙瘩,‘聽懂’什麼是家。”
隨著他的意念,身前懸浮起數百枚閃爍著微光的記憶芯片。
那是他耗儘心血從無數廢棄數據節點中搶救出來的珍貴片段。
他的精神力化作無數纖細的絲線,精準地探入其中。
【哄睡錄音】——“寶寶乖,月亮出來了哦……”
【種花女孩】——“你看,這朵向日葵,永遠朝著光。”
【晨光裡】——“老公,早餐好了,今天有你最愛的煎蛋。”
這些碎片化的、微不足道的記憶,在林小滿的意識海洋中被飛速拆解、重組、編碼。
他要做的,不是用這些記憶去攻擊,而是用它們最純粹的情感內核,生成一段足以撼動“絕對理性”的底層邏輯炸彈——一個“人類情感基礎包”。
就在此時,一道清冷而決絕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光有‘子彈’還不夠,你需要一座能覆蓋整個戰場的‘廣播塔’。”
蘇昭寧不知何時已來到他身後,她那一頭標誌性的銀色長發無風自動,竟如蛛網般向四周無限延伸,最終精準地接入了小鎮地下的主控節點。
龐大的數據流瞬間湧入她的身體,讓她發出一聲悶哼,臉色變得蒼白如紙。
“我曾是靈境雲的第17號實驗體,一個被設定好程序,隻為觀察和記錄的‘眼睛’。”她的聲音通過數據流直接在林小滿的腦海中回響,帶著一絲冰冷的自嘲,卻又燃燒著前所未有的熾熱,“但我現在,是‘第一個醒過來的人’!”
她將自己徹底獻祭!
用她那掙脫了束縛的、無比強大的自由意識,化作了這座廣播塔的核心!
以她積攢的所有願力值為燃料,將林小滿剛剛構建完成的“情感包”,逆向注入清道夫那密不透風的底層協議之中!
“嗡——!”
戰場邊緣,一具正揮舞著格式化光刃的清道夫機械,動作猛然一滯。
它那猩紅的獨眼閃爍不定,一段不屬於它數據庫的畫麵強行浮現在它的邏輯核心中:漫天大雪裡,一個穿著厚重棉衣的男人,正小心翼翼地抱起在雪地裡摔倒的孩子,用粗糙的大手拍去他身上的雪,溫和地說道:“沒事,爸爸在。”
這個詞彙——“爸爸”,超出了“絕對理性”的理解範疇。
這具冰冷的殺戮機器,那由無數精密零件構成的機械臂,竟以一種極其僵硬而緩慢的姿態緩緩抬起,笨拙地模仿著畫麵中那個男人的動作,做出一個虛無的“撫摸”姿態。
下一秒,矛盾的邏輯指令引發了劇烈的內部衝突。
它的核心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哀鳴,隨即轟然爆開,化作一堆無機質的碎片。
這隻是一個開始!
“防線構築!淨化者,執行‘遺忘’協議!”
小鎮外圍,林夕帶領著僅存的數十名覺醒的淨化者殘部,構築起一道脆弱卻堅韌的“記憶防線”。
她手中那柄由數據流構成的長矛,矛尖燃燒著一段猩紅的記憶——那是她在被重置前看到的最後一幕,母親在熊熊烈火中對她無聲的呼喊。
“去!”
她將這承載著她最深沉痛苦與愛意的長矛,狠狠刺入清道夫的陣列之中!
長矛爆開,化作無數記憶的碎片。
被擊中的清道夫們齊齊停頓,它們的數據庫深處,那些被強行刪除、本以為永遠不會再出現的親情片段,如同病毒般瘋狂湧現。
“媽媽……”一具機械跪倒在地,發出乾澀的電子音。
“彆走!”另一具機械抱住自己的頭部,仿佛在承受無法想象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