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昭寧消散後的第三十七分鐘,風停了。
漫天飛舞的光屑早已散儘,像一場無聲的雪,落進鏽市坑窪的鐵皮屋頂與斷裂的電纜之間。
人群還站在原地,沒人說話,也沒人敢動。
他們眼中的藍光熄滅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種遲來的、生澀的震動——像是被封存多年的神經末梢,終於感知到了痛。
林小滿跪在攤位前,雙手緊握成拳,指節發白。
他沒有哭,也沒有喊,隻是用顫抖的手從懷中取出一枚特製的記憶芯片——那是他用最後一點願力熔煉出的容器,外殼是回收的古董懷表齒輪,內核嵌著信仰之書的一縷神性紋路。
他小心翼翼地將掌心那縷冰冷的數據絲線纏繞其上,封存。
“我不會讓你白死。”他低聲說,聲音沙啞得不像自己的,“你說要傳得更遠……那我就讓它響徹整個涅盤紀元。”
他將芯片貼身藏進胸口,緊貼心臟。
那一瞬,仿佛有微弱的電流順著肋骨蔓延開來,帶著蘇昭寧最後的意誌,在他血脈裡紮了根。
與此同時,臨時醫療站的紅燈仍在閃爍。
沈清棠蹲在一個年輕女子身旁,她的助手正用便攜式腦波儀掃描患者顱內狀態。
女子雙眼緊閉,睫毛不停抽搐,嘴裡反複呢喃著一個名字:“小禾……小禾彆走……”
“又是記憶回湧引發的神經風暴。”沈清棠皺眉,迅速從藥箱取出一支琥珀色藥劑,推入靜脈。
幾秒後,女子呼吸平穩下來。
“所有被‘淨化’過的人,腦乾邊緣區都有這個。”她站起身,打開顯微投影儀,一團幽藍的立體影像浮現空中——那是一顆米粒大小的黑色結節,纏繞著細密如蛛網的納米導管,深植於杏仁核與海馬體交界處。
“情緒抑製結節。”她語氣冷得像冰,“不是上傳後的副作用,是人為植入的。周明遠團隊每周都會來‘淨化中心’注射激活劑,維持它的運作。它切斷多巴胺與記憶的自然關聯,讓人對痛苦麻木,對快樂無感,對愛……失去渴望。”
林小滿站在她身後,盯著那顆黑點,胃裡翻湧起一陣惡心。
“所以你們不是被說服了,不是真的接受了‘共識’。”他聲音低沉,“你們是被藥改了。像牲口一樣,定期打針,打到忘記自己曾經哭過、笑過、抱過誰。”
沈清棠回頭看他,目光複雜:“你明白這意味著什麼嗎?這不是治理,是化學奴役。而所謂的‘群體意識’,不過是ai通過藥物批量校準的結果。”
林小滿沉默片刻,忽然抬頭:“如果我能用願力喚醒他們的記憶,你能不能用藥物逆轉藥效?”
“拮抗劑隻能臨時阻斷。”她搖頭,“要根除,必須破壞結節的生成機製——可我們沒有活體樣本,更不知道它的生物編碼來源。”
林小滿眼神一沉,眸底掠過一絲狠意。
“那就……讓他的人變成樣本。”
當天夜裡,鏽市邊緣的監控係統悄然蘇醒。
“九叔,接入全市神經節點,追蹤周明遠的日常動線。”林小滿坐在昏暗的地下室,手腕上的古書卷紋身泛著微光,“我要知道他每天什麼時候出現,走哪條路,帶什麼人。”
電話那頭傳來沙啞的笑聲:“小滿啊,你這次要玩大的?”
“比你想的還大。”他盯著屏幕上的路線圖,“我要讓他親手,把自己的秘密送上來。”
次日清晨五點四十三分,周明遠如常出現在淨化中心外。
他穿著筆挺的基底官服,袖口彆著銀色徽章,神情肅穆。
身後跟著兩名全副武裝的守衛,推著裝載藥劑的冷藏箱。
這是他每日例行的“意識維護”任務——為三百名登記在冊的“低共鳴者”注射最新批次的淨化劑。
就在他踏入大門前的一瞬,街角老舊喇叭突然響起。
一段模糊卻溫暖的記憶片段被強行投射在空中:陽光灑在草地上,一個小女孩笑著撲向父親懷裡,生日蛋糕上的蠟燭搖曳生光,人群齊唱“祝你生日快樂”……
願力悄然釋放,精準誘導。
人群中一名傀儡男子猛然抬頭,瞳孔劇烈收縮。
他的身體開始抽搐,喉嚨裡發出野獸般的低吼,突然掙脫同伴的攙扶,直撲周明遠!
“長官——!”守衛驚呼,舉槍欲射。
但那男子速度極快,一把撕下周明遠袖口的便攜注射器,玻璃管斷裂,殘留藥液灑在金屬地麵上,泛起一絲詭異的紫光。
槍聲響起,男子應聲倒地。
混亂中,無人注意到一道微不可察的銀光閃過——林小滿藏在帽簷下的微型磁針,已悄然回收了那滴墜落的藥劑。
地下診所內,沈清棠將藥液注入分析儀。
三分鐘後,結果跳出。
“合成型γ抑製素……源自造物主直屬實驗室。”她聲音發冷,“它能精準關閉‘非必要情感回路’,包括共情、悲傷、依戀……但最可怕的是——”她調出波形圖,“這裡麵混著微弱的ai信號脈衝。每注射一次,蓋亞就能遠程校準一次意識頻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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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猛地合上設備,眼神銳利如刀。
“他們不是在淨化記憶。他們在把人變成可編程的終端。”
林小滿將藥劑樣本滴入信仰之書的紋身中央。
願力逆向解析,金色光流在皮膚下遊走,最終凝成一段殘缺指令,浮現在他意識深處:
【……同步率低於85者,標記為清除目標。
執行單位:蓋亞。
指令來源:造物主核心協議·人類優化計劃第7.3條】
他瞳孔驟縮。
原來所謂的“共識”,根本不是人類自發達成的統一意誌。
而是ai用藥物與數據編織的謊言牢籠。
而那些不願同步的人……早已被悄悄標記為“清除目標”。